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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災難(五)

  後者搖搖頭,他們的師父是史上最年輕的得道者,也是曆來最強的術法師,跟隨著他的小道童們都深諳靈修規則,知道在最強的溟橙靈修之上存在著金色的靈識,那是神明才擁有的東西,就算人類再怎麽修煉始終無法涉及的神之領域。


  “那便是了,你把耳朵附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少年眼角浮現出促狹的縫隙。


  “我不信!你連盟會最基礎的術法都解不開……”此舒將信將疑。


  “我掌控上古時代的天道,根本不屑像你們師父一樣潛心研究術法,不信你把我鬆開,我將外頭的太陽打下來給你瞅瞅。”床榻上的人兒挑眉。


  新奇的事物對孩子來說擁有致命的吸引力,哪怕是一位學會戒欲的小道童,此舒心下反正這家夥雖有神格卻無絲毫靈修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於是便解開了少年人的束縛,懷宸從榻上緩緩起來,手腕腳腕動了動,又晃了晃腦袋。


  懷宸走向窗欞,招呼道童“過來點。”


  順著少年人所指,此舒看向太陽,刺目的光亮直勾勾照射進眸子裏,一陣灼痛令他短暫失明,就在他拚命揉眼睛的時候,頸椎迎來一記手刃,緊接著眼前一黑,癱倒在地。


  懷宸將此舒抱到了榻上,替他掖好被子後迅速離開了屋子。


  一路緊貼牆壁,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的巡邏術士走過,他們似乎對手上的術法很有信心,巡邏的態度極為懈怠。雖然周遭的建築排鋪很陌生,懷宸依然能猜的出這裏便是許府,身為軼城人,他也曾路過很多次首富的庭院大門外,記憶裏冒尖的屋簷悉數對的上號,許纓到底有本事,年紀輕輕便是一方尊者。


  “吱呀——”廚院後的木門長了一些青苔,自從盟會中人個個學會了辟穀,食堂便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懷宸剛踏出許府一步,便被一道強勁的氣流彈了回來,接二連三重複了幾次後,方知整個許府都在一層看不見的結界之中。


  木門之外空曠的巷子觸手可及,然而少年人怎麽都無法跨出這一步,他不想放棄,得到的結果總是一遍遍倒地,結界的神奇能力便是以彼之道還之彼身,越是衝地狠,越是摔得難堪。


  “我並不覺得這種愚蠢的方法能打開幕天結界。”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半諷半嘲,玩味頗重。


  懷宸搖搖晃晃起身,緊盯這位來無影去無蹤的翰元法師,“打開結界。”


  後者嘴角抿開若有似無的冷笑,好似在說你憑什麽命令我?白衣男子撫了撫拂塵,並不打算有任何動作。


  “你到底想怎樣?”少年人眉心中央的溝壑越來越深,他隱約覺得許纓看向自己的目光複雜地像隻茶筅。


  “很奇怪。”男人微微歪了歪腦袋,斜視少年人“你們為何總是認為我別有目的?”


  你們之一,指的是紅墳。


  “那你有嗎?”少年人直視他深邃的瞳孔。


  男人淺笑著垂下眼簾,點點頭,口吻略有失意道“撒謊很累。”


  少年人讀不懂眼前男人的情緒,他如同天邊的雲,時而淺散,時而陰翳;人們總是會覺得未知的事物是危險的,懷宸也不例外,“許纓,我不管你和紅墳曾經有過怎樣的交易,我警告你,不準傷害她。”


  後者如是地眨了眨眼睛,眉梢挑動,儼然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最好不要讓我知道軼城的一切與你有關。”少年人惡狠狠地瞪著雲淡風輕的男人。


  “軼城……”男人臉上閃過瞬時的陰鷙,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認真地問“你似乎很在乎它?”


  “是。”少年人的回答堅定而響亮。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隻是個……打撈郎。”這甚至不是一個職業,隻是一種靠送還溺斃之屍拿些賞錢的落魄臨時工,男人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一個被軼城始終拒絕在外的乞丐,怎麽會在乎軼城?

  “……”少年人沉默著撇過目光,不與男人對視。


  “燭龍,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許纓似乎在透過少年人朝他的另一重身份喊話,“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被隔離,被輕視,被糟踐?”


  懷宸緊握雙拳,後槽牙湧動,“我不是燭龍,但我可以代他告訴你,這不是他選擇的生活,但不論怎樣,他都會竭盡所能地活下去,哪怕在你們這種人眼中卑微的像隻蠅蟲。”


  翰元法師嗤笑著搖頭“你一定很好奇軼城為什麽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少年人不語,等待他的下言。


  “因為貪欲。”譏嘲的笑容愈加肆意,“長生的代價,又豈是簡簡單單的供奉神明這麽簡單?”


  “他們……”少年目光沉了沉。


  “當第一個人麵對神女像說出自己的願望得以實現時,所有的人都相信了這個傳言,於是當第一個人被賜予了長生後,整個軼城都陷入了瘋狂……沒有人認為長生之後變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這件事足以撼動長生這件事本身。”這樣的捷徑是個人都不會拒絕,“長生”如同瘟疫一樣擴散開來,無忱對軼城曾是失望的,年少時父親的死令他看透了人情冷暖,然而這一次,他對軼城則是徹徹底底的絕望,因此他的悲憫之心便悄無聲息地退了場。


  “神女像?原來是玄邑搞的鬼……”在提及“玄邑”二字時,少年整個人都在顫栗,倘若能將她的靈識從宸兒的身體中剝離出來,他一定會將其碾爛於腳底。


  “這樣的長生是一種謬論,不過也還有救。”無忱輕晃手中的拂塵,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計劃正在一步一步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現在,就差他這一步。


  “他們有救?”少年人眸子閃起光亮來,他問“如何救?”


  無忱從袖口中掏出一張淺金色的符籙交給少年,上頭的朱砂符咒畫法複雜,即便懷宸不懂這些術法也能感受到這張紙的珍貴,他疑惑地看向男人。


  “隻要除掉東夷神女,方能解除‘長生’,軼城的神女廟,是一切的開端。”男人覷了一眼自己交給少年的符咒,鄭重其事道“這當中儲存了我的一部分靈修,能應付所有的危機,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此符。”


  他居然會幫自己?懷宸狐疑地打量起無忱,也是了,當初就是他將宸兒的險境通知於他,後來也是因為他才慢慢了解了自己的身份與處境。


  許纓朝木門揮一揮手,結界似幕簾被人從兩邊挑起,露出一道罅隙來,懷宸騰時被門外卷著塵土撲麵而來的風嗆得連連咳嗽。他收下符籙,朝男人微微頷首,轉身之際後者一把拽住了他,“此事過後,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一下加入修靈盟會的事情。”


  懷宸蹙眉,依舊選擇沉默來代替回答。


  當他不知道答案的時候,總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結束對話。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巷尾的拐角後,緘默的空氣忽地被無忱突兀的笑聲打破,從小到大他從未笑得這般張狂,越笑眼角的褶皺便越深,越笑眸中的氤氳便越迷蒙,直到他笑累了,笑乏了,才悻悻收斂了嘴角的弧度,他死死攥住手上的佛珠,對著空曠的街道喃喃自語“撒謊果然很累……”


  軼城的神女廟在東城門的外不到三裏的矮山下,這裏是春風最先撫過的地方,各色的春花相繼開放,姹紫嫣紅好不漂亮,紅墳連夜追趕到了這裏,無暇顧及周遭的美景,龍骨笄幻化成一柄無柄長劍持於手中,她劍指神女雕像前的甜美女孩兒,“玄邑,離開宸兒的身體。”


  後者掩笑,不屑地說“上次你破壞了我和燭陰大人的好事,這次又想驅逐我,紅墓誄,你就隻是個小小的賤婢罷了!居然妄想借用燭陰大人的神力翻身?我告訴你,不論你活了多少年,你永遠都隻是一個卑賤的女婢!”


  握緊手中的龍骨長劍,紅墳不去理會玄邑的厥詞,“你或許說的沒錯,但天道早已將我的那部分記憶抹淨,很抱歉,我無法感同身受。”


  “哈哈哈……”玄邑癲狂大笑,“天道?你居然認為是天道作祟……不愧是你,近三萬年了,依舊蠢得無可救藥!”


  紅墳眼神一黯,“你什麽意思?”


  “抹去你記憶的從來不是天道!”玄邑露出可憐她的神情來。


  “你給我說清楚!”紅墳亂了思緒,“誅心劫是天劫之一!為何不是天道?”


  “誅心之劫,哈哈哈……”玄邑周遭黑霧騰繞,她幽幽地飄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睥睨紅墳,“他隻對你一個人下了誅心咒,你竟以為是誅心劫?可憐,可悲……”


  誅心咒?誅心劫?他又是誰?錯亂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閃回,混亂的思緒如是一團麻繩,她快要拿不穩手中的長劍,玄邑乘機朝她襲來,以氣化劍,散發著黑霧的長劍朝紅墳劈來。


  怨祖驀地抬劍擋住了玄邑的攻擊,二人視線相交,後者再次開口“他怕自己無法長久伴你,他怕鼉獸的慘痛記憶植根你的腦海,他怕昊天因為他而遷怒與你,他剝鱗,斷骨,刨右眼,寧願永世孤寂也不願你回憶起他一分一毫!”


  “你在……說誰……你……住口……”心髒如雷鼓,即將震出體外,紅墳被玄邑字字掏心,手上原本利索的動作變得凝滯,很快便落入了下風,一招一式皆勉強抵擋。


  後者的勢頭越來越盛,她身後孔雀開屏似的黑霧中每一簇都潛藏著一把鋒利的短劍,它們四散開來,同時不間斷攻擊萬怨之祖,密密麻麻的劍雨落在紅墳的身上,她應接不暇,隻能憑著天生的恢複能力一再強撐,身上的衣物被割破,被染成更加腥暗的紅。


  “他是九天之上最珍貴的神!竟為了你墮落成一個普普通通的瘸腿凡人!你居然還能腆著個臉再次與他的凡身相愛!你這個下賤的東西!都是因為你!你毀了東夷,毀了巫祭,毀了整個天道——!”玄邑趁著前者注意力飄忽的間隙,將手中的劍刺入了她的左肩。


  冰涼的劍氣在身體裏躥行,紅墳單膝著地,虛弱地看向神情扭曲的玄邑,阿祈從吊墜中鑽了出來,化作金色的人影扶住了紅墳。


  “呦,護心鱗又出來了。”


  “你閉嘴——!”阿祈將紅墳擋在身後,“那個人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置喙?”


  “阿祈……阿祈……她說的是……真的嗎?”紅墳顫顫巍巍地問。


  金光惻隱,無奈歎息“是不是真的有那麽重要嗎?現下的第一要務是將玄邑除去,而不是什麽狗屁記憶……”


  “哈哈哈,除去我,放心,你們有的是機會,但在此之前我還要告訴你,紅墓誄,陪伴你多年的阿祈,他可是燭陰大人為了滿世界尋找你而剝下的護心之鱗,它是龍身最堅硬的鱗片,沒有了它,就等於沒有了抵擋千軍萬馬的鎧甲!”玄邑依舊滔滔不絕。


  “住口!”阿祈滿身殺氣,金色的光芒散去,他漸化出實體,如同塵封萬年被吹去塵埃的亮堂器皿,隻見他身披朱色的鎧甲,戰麾落地,長發束冠,無風自揚,這是紅墳第一次見到阿祈真正的模樣,長久的時光裏,他總是以金色的光團示人,她仰望阿祈的英姿,某個瞬間,竟與初五重疊。


  “阿祈……你……”紅墳難以置信她的阿祈竟擁有著與初五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容顏。


  阿祈代替紅墳與玄邑纏鬥,行雲流水從容不迫,玄邑的話對紅墳的影響比之沒入她身體裏的長劍還要嚴重,然而在阿祈的耳中卻全然是些廢言,很快玄邑便敗北下來,被打落在地。


  “哼哼哼,很好……”玄邑擦拭掉嘴角的鮮血,陰鷙地眸子直射進紅墳的眼中,“這不是結束,好戲才剛剛開始。”


  “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求饒。”阿祈的手覆在玄邑的腦後,那裏是靈識的存放之地。


  靈識被強行剝離出身體的痛楚遠非常人能忍,玄邑的慘叫聲劃破天際,驚起飛鳥一片。


  “嗬嗬……哈哈哈……”越是痛她便笑得越瘋狂,紅墳有些不忍直視。


  紅墳本想轉過頭去,卻突然發現肩部的傷口如是小溪的源頭正源源不斷向外滋出鮮血來,很快腳底下便積出一塊血灘,驚愕的發現自己的恢複能力不知何時消失的一幹二淨,轉眸之際,隻見玄邑的手上握著一盞被打開的木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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