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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林亮之死

  “什麽?你不是告訴我他是病死的嗎?”南祀如剛打算坐下,聞言又驟然站了起來,他知道林雨晨的死與趙小根一定脫不了幹係,卻更多是將猜測放在他上京趕考的那段時間,還以為最後他是鬱鬱而終……


  “我本也沒覺得這是問題……因為……能造成心梗的原因實在太多了……哪怕是那些自殺的人中,也有大量的心梗者,加之這件事被當時負責偵辦的官員們小而化之,咱們幾個也沒有多當真……”隻是如今錢銅的死太過蹊蹺,這才將孔三劉壯壯腦海中的一係列事件給串聯了起來。


  南祀如緊扣案沿,下令道“孔三劉壯壯跟我走一趟,楊小海留在衙門看住銅幣兄弟倆。”


  “是!”


  得令的楊小海瞅著三人急匆匆的身影,叫苦不迭“誒誒誒,別留下我呀,這一個屍體一個瘋子,叫我一個文吏怎麽看呀?回頭等錢幣醒了我也要躺的呀!怎麽辦……嗚嗚……”三個人步伐匆忙,無人聽他哭嚷。


  郊外的林宅前,一團身影正緊張兮兮地在樹下焚燒著什麽,時而四處張望,時而涕淚縱橫。


  “是林姑娘?”劉壯壯眯起眼睛聚攏視線,這才發現樹下怪人正是林亮之女林雨晨的妹妹林霜晴。


  “去攔住她。”寒窗苦讀之人對書本紙張有著天生的敏感,南祀如發現少女手上抓握的並非是冥錢黃紙,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放開我?”小姑娘眼淚鼻涕糊一臉,兩個衙役將她架起來的時候不知該先擦臉還是先保手中的碎紙。


  “冒犯了,林姑娘。”南祀如不拖泥帶水,直接上手從林霜晴手中奪過信紙。


  少女拚命掙紮宛若淺灘落網的魚兒,隻聽她嘶喊“還給我!這是兄長的東西!你還給我!”


  京兆府尹目不轉睛搜刮信紙上的有用的信息,常年苦讀練就一目十行的本領在這時候體現的淋漓盡致,隻幾眼便能匯聚起這些瑣碎信紙之中透露出的訊息,然而,不夠……銅盆裏還有未燒盡的殘頁,眼尖的青年人發現了殘頁上觸目驚心的字跡——“活祭”“吸納”。


  三人見南祀如伸手進銅盆中與火焰搶奪殘頁紙張,不禁倒吸一口氣。


  “呼呼呼呼——”青年人不顧滾燙溫度的灼痛,仔細研究起林雨晨隻剩一半的遺筆,不消一刻,他眉頭緊蹙地看向林霜晴,“還有嗎?”


  女孩兒被青年如炬的目光嚇的不輕,一愣一怔“已經……都燒掉了……”


  “……”京兆府尹指尖泛白,後牙槽微動。


  孔三與劉壯壯相視一眼,“你這小丫頭,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什麽!你把你哥哥死亡的證據給燒了你懂嗎!就算有任何的冤屈也沒有辦法伸了!”劉壯壯故意提高音量怒斥少女。


  小丫頭根本沒有經曆過世麵,哪裏抵得過這樣的陣仗,瞬時就被嚇哭了“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是爹爹讓我這麽做的……我也不想燒掉兄長的東西……嗚嗚嗚……”林霜晴哭得撕心裂肺,當中參雜著無措,愧疚以及對兄長的思念。


  “你爹為何讓你燒掉這些?”孔三趁熱打鐵問道。


  林霜晴哽噎著回答“阿爹說……兄長寫的這些……會給林家帶來災難……嗚嗚……他讓我無論如何都要燒幹淨……”


  孔三看向南祀如,眼神仿佛在說現下林老頭子或許才是關鍵。


  “嗚嗚嗚……對不起哥哥……這是阿爹的吩咐呀……”小丫頭盯著火盆越哭越傷心……


  “別哭了。”南祀如命二人放開了少女,遂遞上絹巾於她。


  林霜晴淚眼朦朧地接過青年的絹巾,眼前這位有匪君子的輪廓似極了自己那位溫儒的兄長,她不禁扭了扭眼睛。


  “可以帶我們去見你爹嗎?”南祀如盡量使自己口吻平和,畢竟劉壯壯和孔三做了紅臉,他此刻必須扮演白臉。


  小丫頭為難地咬了咬唇。


  “隻問幾個問題而已,不用擔心。”青年人淺笑起來。


  難以抵抗此人和煦的笑容,林霜晴如是被蠱惑般點了點頭“好吧……”


  “阿爹!阿爹!你出去了嗎?”眾人跟著林霜晴來到林宅,大廳裏空無一人,女孩兒奇怪地撓撓頭“阿爹剛剛明明就在廳堂喝酒的呀……”


  “不好!”南祀如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隨即命令道“分頭找人!”


  孔三和劉壯壯是有辦案經驗的,聞府尹之言,當下便明白了他的擔憂,二人迅速閃進林宅別的屋子裏挨個勘察起來,最後在林雨晨的寢臥裏,找到了林亮的屍體……


  “阿爹——!”


  林霜晴聲嘶力竭的哀鳴響徹天際。


  魚鱗天將夕陽分割成無數塊,天際不時飛過歸巢之鳥,坐在門檻上的女孩兒背影被西垂的餘暉拉得很長很長,她不時聳動雙肩,抽泣聲與樹間鷓鴣啼鳴交互成一調,南祀如望著她淒孤的身影,不知該如何安慰。


  “大人,是鴆酒。”孔三用白絹裹住證物呈上。


  “知道了……”青年人重重歎息。


  孔三控製住想要點煙的手,問道“咱們下一步該怎麽做?”


  “保護好林霜晴。”南祀如撫了撫下顎,“林宅已經被盯上了,林亮命令林姑娘燒掉其兄長的書信,包括選擇自殺,大概就是為了保護林家最後的一點骨血吧……”


  “線索就這麽斷了麽……”孔三緊攥煙鬥,心中充滿了不甘的憤懣。


  “他們一直趕在我們前麵,可見我們離真相並不遠。”自己從初來乍到到現在,一切都在太守府的監視中,看來這個羅寧城太守不僅僅是表麵看上去那麽諂媚圓滑,他是真的身懷厲害手段,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手段,才能令他逍遙在京城之外這麽多年,作為一方太守卻碌碌無為,即便是這樣朝中也有一大波人替之辯護……比起毫無頭緒,這樣能明顯感知到敵人的存在多少也證明了南祀如現在的思路是對的。


  “大人——!大人!林姑娘不見了!”劉壯壯氣喘籲籲趕來報信。


  “什麽?!你怎麽不去找?”孔三瞅了一眼林宅大門,嘿!這小丫頭剛剛不還坐在那的嘛?他埋怨起劉壯壯,連個小丫頭片子都看不住。


  “我這不是撒泡尿的功夫嘛!誰知道這姑娘這鬼靈呢!”劉壯壯心下連手都沒來得及洗就趕來報信,誰來理解他的無奈呀?


  “別吵了,分頭找。”一個兩個,永遠不讓人省心,南祀如心下打定主意待案子破了以後一定要回京辭官,他要效仿那些江湖派詩人隱居山林,再也不出世了。


  “林姑娘!你在哪裏啊?”


  “小丫頭誒!你快出來誒——!太陽落山大灰狼要出來咧——!”


  “大娘,你有沒有看見一個這麽高,胖瘦剛好,挺水靈的小姑娘?”


  “請問你看到過林霜晴嗎?”


  眾人循著大街小巷逮著人就問,最後把攤販們問煩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不知道,沒見過,沒印象。”就在他們束手無策的時,突然有小吏來報,說是有人看見了西頭洗菜塘邊有個小姑娘打算輕生。


  羅寧城郊區外的一處水塘棧坪前,女子懷抱一塊沉石,腳腕上綁著一根與之相連的麻繩。


  “讓讓,快讓讓!”一眾官差趕到洗菜塘邊的時候,周圍的老百姓們正唯恐天下不亂地圍觀著,有些人在勸她回頭,也有些人正催促著她趕緊跳下去。


  “果然是林姑娘……”劉壯壯驚呼上前“丫頭你幹什麽呢你!?”


  看到熟悉的麵孔時,林霜晴驚恐地大吼一聲“別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現在就跳下去!”


  女孩兒麵如死灰地掃視眾人,秋風沒能帶走她臉上的淚水,頹然刮亂了她的鬢發,她在瞥中一眾人等中那位小胡子的翩然公子時,心裏還是不由自主顫了顫,“哥哥……你來接我了嗎?”


  “誒,林姑娘家中驟變,轉眼之間隻剩她一人,怎能不受打擊……”孔三歎惜一聲。


  就在林霜晴打算將沉石丟入水中的時候,京兆府尹衝出了人群,他急喚“林姑娘,等等——!”


  女孩兒猝停手中的動作,茫然地回過頭。


  “這人誰啊?”


  “哪家公子?不會是這姑娘的相好吧?”


  “哪裏是相好呦?看這小白臉的架勢,應該是個負心人吧!”


  “嘖嘖嘖,看把人家小姑娘給迫害的呦!”


  “誒誒誒,都瞎嚷嚷什麽呢?那可是上頭調來的京兆府尹大人!”劉壯壯見四周議論紛紛,掏出官刀嗬斥道。


  “哎呦,官差打人咯!救命啊!”


  “官差殺人啦!”


  “救命啊,官差動手殺無辜百姓啦——!”


  “喂喂喂,別睜眼說瞎話行麽?我什麽都沒做好不好!”人群有些暴動,劉壯壯沒想到自己瞬時成為圍觀群眾的矛盾中心,有些委屈。


  孔三暗暗抽了口煙,搖了搖頭“你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情況就亮刀威懾……”這衙役是白當這麽多年了。


  “我這不是為了製止謠言嘛……”不知從哪丟過來一塊小石子砸中了劉壯壯的額頭,他痛呼一聲揉揉腦袋,一溜煙躲到了孔三的背後“救我啊,老孔……”


  “躲著吧你就!”孔三緩緩吐出一縷白煙,翻了個白眼。


  暴動如一層薄薄的漣漪很快就平息了下來,圍觀群眾們的視線很快就被更加符合他們內心臆測的畫麵吸引了去,畢竟這癡男怨女的故事才最好看。


  南祀如掃視一圈烏壓壓的人眾,咽了咽口水,朝林霜晴伸出手“林姑娘,別做傻事,來,放下石頭,把手給我。”


  女孩兒視線模糊了半許,又漸漸清晰起來,終是發現這個男人與兄長諸多不同,她奮力搖頭“大人,我的家沒了……我想去找我的家……”淚水再次溢滿眼眶,源源不斷地滴落。


  南祀如深深吸了口氣,“林姑娘,你聽我說,你的命是你父親用他的生命換來的,你得好好活下去才能對得起他……”


  女孩兒打斷青年,吼道“我沒有要求他這麽做——!”


  青年微怔。


  “憑什麽擅自決定這種事!兄長也是,阿爹也是!憑什麽覺得我會替他們活下去!憑什麽要把自己沒有勇氣做的事情交給我來做!憑什麽覺得我可以承受他們的死訊——!”小姑娘嘶啞的聲線控訴著心中滔天的苦痛,她哽噎著攥緊手中的石塊,“我不要這樣的機會……不要活在沒有他們的世間……我不要一個人……你不懂,你們這樣的高官又怎麽會懂……”林霜晴笑得淒慘,絕望幕天席地,此刻雖是白晝,於她來說卻陷永夜。


  “我懂……”青年呼吸難平,聲如蚊呐般自言自語。


  “你們隻知道功績,履曆,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為了自己的仕途,你們有聚不完的宴會,有收不完的禮,你們看不見這世間的不公,你們聽不到旁人的冤屈……你們把人命當做草芥,你們當然不會明白失去親人的痛苦,你們不會懂……不會……”女孩兒越笑越淒厲,越笑越悲涼。


  多麽辛辣的諷刺,是啊,為官之人倘若不能做百姓的父母,便隻能做吸食他們血肉的螞蟥,她說的一點都沒錯……可失去親人之痛,沒有人比南祀如更能體會……青年人緊握雙拳,咬牙“你沒聽到麽……我說我懂——!”


  麵對儒雅之人突兀的爆發,女孩兒愣在了原地。


  “切膚之痛,蝕骨之恨,不過如此……”南祀如雙目腥紅,一縷縷血絲如同荊棘一般裹住了他明清的瞳仁,他一字一頓,仿若每個字眼裏都灌了千萬斤重的淚水,然而他眼角卻始終沒有滴落半分,“他們自私的帶你來到這個世界,自私的用血肉來撫養你,自私地承受著你不知道的痛苦,最後再自私的以命換命……有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恨誰,恨那些害死她的人嗎?不……該恨她……恨她像枯葉,像殘蝶,像敗花一樣不堪一擊的命運……還是該恨那個弱小卑微到根本無法撐起她未來,無法改變她所做決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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