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她名——紅墳
回到別墅後,星空被鴉色的塊狀雲遮住,早晨天氣預報裏的大雪即將來臨。
雪花晶瑩剔透,一片一片,像是舞台上泡沫機吹出的泡沫,天空鬱鬱,也像是站在聚光燈裏展望烏壓壓的台下,空曠的別墅,連拖鞋的回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少年用力扭了扭腳踝,很糟糕,疼痛一點也沒有緩解。
大雪很快遮掩住了地麵上的血痕。
從別墅延伸出來稀疏的腳步,是少年身著單薄的外套,拎著瓶已經喝了大半的威士忌,剛滿十八歲,他便會飲酒了,沒有告訴任何人,通常隻有夜深人靜,大家都離開的時候才會從酒窖裏偷偷拿出來。
“呼……天真冷。”褪去光芒的單薄少年行至路燈旁,掃了掃花壇上的雪,坐下時不經打了個冷顫,吸了吸鼻子後緩緩對著暖橙色燈光下的路麵喃喃“抱歉哥們兒……”邀杯空氣,隨後狠狠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不知是不是酒精後勁的作用,總隱約能在空氣中看到藍色的點狀物,模模糊糊的,眨眼間又沒了,明澤也揉了揉右眼,隱形眼鏡略有偏移,不偏不倚剛好露出淡色瞳孔,視線不小心落在藍色點狀物上,這一看將少年嚇一激靈,哪是什麽點狀,分明就是一團湛藍的火焰漂浮在空中,在路燈下來回遊蕩。
“嘖,又來了!”少年隨即低下頭安置好跑偏的隱形眼鏡,瞳孔異色,算是自己個人形象裏最不堪人知的缺陷,他擁有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眸,眸中水光瀲灩,玄色瞳孔像是高超的水墨畫大師為他點上似的,當然,這是粉絲們的一致感觸,真實情況隻有一半,他的右眼天生失色,瞳孔像是被漂白了似的琉璃,勉強能辨別出眼白,病態又可怖,最令他難以接受的,是這隻眼睛總能看到顏色各異的火焰蕩在空中。
‘大明星……我死得好慘啊……我好冷啊……來陪陪我好不好……’
空洞的聲音忽地傳來,陰冷從毛孔裏滲進了明澤也的皮膚,他晃晃腦袋,想要甩去自己腦海裏的臆想聲;靜謐的雪夜也在潛移默化,以至於少年沒能早早地察覺到此時已然寒風四起,風聲掠過耳畔,骨笛一般尖銳。
聲音再次襲來,幽怨至極“大明星……明澤也……我好冷啊……”
少年一驚,酒醒了大半;“誰在裝神弄鬼!滾出來!”恐懼的時候大吼大叫唯一的好處是給自己壯膽,積雪明明能夠消音,可明澤也居然聽到了自己的回音,而那聲音好似出自另一人之口。“做什麽不好非做私生飯!給老子滾出來!”少年朝街道拐角怒斥。
回應他的依舊是詭異的回聲。
‘做什麽不好~非要做私生飯~給老子~滾出來~’
明澤也隻覺一陣電流劃過頭皮,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的汗毛全全直立起來,呼吸隨之重了起來,他握緊手中酒瓶,內心盤算著現在跑回別墅需要幾分鍾。
隨著重新被隱形眼鏡自欺欺人隔離在外的藍色火焰越來越靠近,那刺骨寒意一層一層爬上少年的身體,本就衣著單薄,踩著拖鞋出門的他,凍得直哆嗦,都說害怕的時候渾身的血液會湧到雙腿上,以便於逃跑,可明澤也分明覺得自己的腳被什麽給絆住了,怎麽也邁不開,連呼吸都快被凝結。
“咚——咚——咚”
明澤也數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即將衝破胸膛。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散!”
鏗鏘的女聲,淡淡的尾音卷著不易察覺的疲倦,說不出的熟悉,落音之際,少年隻感一陣氣浪,將自己震出了好遠,踉蹌幾步勉強找回了身體的控製權,轉睛之際,一坨紅配綠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跟前,‘感情她穿著劇組道具服出來的?’少年內心不免一陣猜疑。
“你……”還未等少年開口,蓬頭跣足,衣衫醜出天際的女孩兒先發聲,她皺起眉頭,眯起眼睛打量眼前這個帥小夥。
明澤也被前者人體x光從頭到尾照射了一遍,若不是念在女孩兒突兀出現救了他,少年指不定操起了自己收藏在本本裏的厥詞就是一頓伺候,“這話應該是我說,怎麽哪都有你!”救命,這少女辣眼睛的衣著打扮比鬼還令他恐懼。
“我到這兒,是因為這個咯!”少女握拳在明澤也跟前晃了晃,前者自然看不到她手心裏的灼目藍光。“抱歉,忘了。”她又自顧自撓撓頭,朝身邊小聲噓道“他這體質也太容易招怨了吧,真夠羸弱的!嗯……感覺跟著他我能吃飽的樣子……”
“喂,你一個人在那嘀咕什麽呢,我全!都!聽!到!了!”少年沒好氣地盯著女孩兒自言自語,語調急轉而上。
“呃……我們的對話被發現了!”女孩兒朝空氣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這貨……是個白癡吧……橫店五十塊錢能演一天的那種白癡?’少年眉角抽搐了下,好奇心微微泛起,揉了揉右眼,隱形眼鏡偏移出的視線落在女孩兒身側;一團金色的光芒正熊熊燃燒,光輝映在女孩兒的臉上,照出她姣好的五官。
“你……身邊……是什麽?”明澤也被嚇得連著後退了幾步,即便從小到大他見過太多懸浮在空的湛藍乃至深色的光團,卻從未見識過這般耀眼的金光,他好不容易控製住表情,戰戰兢兢問道。
少女一怔,朝空氣擠眉弄眼的表情瞬間沉澱下來,正色麵向這位好看到出奇的男孩兒試探性地問“你……看得見阿祈?”
“阿祈是什麽東西?”明澤也皺眉。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麽?”
“金色的光。”
“那這個呢?什麽顏色的?”少女髒兮兮的手突然遞到少年麵前。
寒冷再次襲來,明澤也往後退了兩步,緩緩道“藍……”
“……”女孩兒沉默地望著明澤也不語,許久,大雪紛飛之際,她終於啟唇“怪不得。”
“什麽?”少年被前者沒頭沒腦虎頭蛇尾的話一驚。
女孩兒搖搖頭沒有回答,隨即轉過身,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拇指微曲,口中振振有詞“離縛而得自在義,釋解方能脫三界,去吧。”語畢,左手輕輕鬆開,藍色的碎光幽幽飄出她的掌心,瞬間瓦解在昏沉的天空裏。
“你剛剛在幹嘛?”明澤也指了指空中,咧了咧嘴角問。
女孩兒轉過身,回答地理所應當“送他離開啊!”
“他?”離這世界上有鬼這個認知越接近,明澤也就越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兒是個神經病。
“一個穿過膝長襖,戴眼鏡的瘦弱男人。”女孩兒陷入回憶。
“臥槽!你怎麽知道我前助理死前的衣著打扮?難道……”少年倒吸一口氣,驚恐地望著跟前的女孩兒,仿佛是在看什麽怪物似的,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你就是潛伏在我家附近的那個私生飯?”
“私生飯是什麽飯?”前者無辜臉,很明顯隻有“飯”能進她的耳。
美麗的少年一拍腦袋,擺了擺手“總之別在我家附近晃悠了,也別讓我再看到你!”
“你家?”女孩兒目光略過帥小夥,頓時,一棟幾何形建築物毫不客氣地霸占了她的視線,一來看去歐式古堡般宏偉,二來庭院莊園占了足足整個足球場大小的地皮。某邋遢之人咽下口水,直指別墅“這個大屋子是你的?”
美麗少年敷衍地點點頭。
“你人看著不大,沒想到這麽有錢嘿!”不得不感歎世有金窩銀窩,比不上眼前少年的巨窩;女孩兒眼睫撲棱,視線筆直落在少年身上,許久後,她忽地口吻降調“我看你眉眼黑霧濃稠,近期定有血光之災……”隨即從綠油油外套隱形口袋中掏出一張空白符紙。
於是少年便見女孩兒咬破食指,在符紙上一頓鬼畫符,他嫌棄的眉頭皺起的深度足夠夾上一本字典,這世界上還有人不講衛生到這種地步,會有傳染病的啊親!直至這位女神棍將混合著她鮮血的符紙遞送到眼前半晌,他都難以說服自己伸手去接。
“哦對了!”女孩兒又收回符紙,從另外一側的隱形口袋掏出油性筆在符紙底部標注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此符咒能替你擋怨襲,驅怨梓,好生珍惜著,別的富貴人家出天價哄搶我都沒施舍過呢!”說罷,見少年不接,便踱步上前硬要他收下。
明澤也滿臉嫌棄地朝後踉蹌幾步急嚷嚷“你別過來!別過來!站那!”,前者盛情難卻,他也隻得悻悻伸出手,拇指食指小心翼翼捏住符紙的一角,生怕觸碰到血跡。
少女努了努嘴,轉過身打了個響指,再等明澤也探向她時,卻早隻剩下漫漫大雪飄揚天際。
“我去,溜得倒挺快,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兒都有嘿。”明澤也來到垃圾桶旁,正尋思著該怎麽處理這沾滿血跡的符紙,他身在娛樂圈,縱三觀再不正,也到不了相信神神叨叨之類的怪談,方才那少女透過麵容上的汙濁能探得她的眉清目秀,隻是年紀小小的,便成了個神經病,怪可憐的。
‘占有血液之類的東西,還是帶回去焚燒了算了……’明澤也好歹算是環保大使,畢竟頂級流量都被上頭要求過代言一些正能量的事,有些事情可以做做表麵,而有些則是要被實實在在落實的。
血淋淋符紙落尾,黑色油性筆娟秀的字體鑽入明澤也的眼簾,他有些好奇這繁複的字體,湊近一瞅,“……這都什麽鬼字?江……不對,紅?旁邊土加三個魚叉子再加個貝又是什麽字?”好在阿拉伯數字能勉強辨認出是手機號碼。
回到別墅,上樓打開電腦,各類繁體字查了個遍愣是沒找著紅姓後名的字樣,直到查閱到了中山篆。
超極本清晰的屏幕倒影少年微啟的唇,一張一合。
“墳……紅墳……”
很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且詭異至極,可胸口怎麽就突然怦怦直跳了呢,像是有什麽要湧出來似的。明澤也輕輕揉了揉心口,這才隱下莫名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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