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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大周的悶熱,也有別於南朝得潮濕,古鳳的夏天卻要舒服的無法自拔。
寬闊的官道,因為那幾乎頂破雲層的高大樹木將所有的炎熱,炙烤都攏在了自己身上。隻餘樹葉間零落,落下涼爽的斑駁的痕跡。
一百名墨色長袍的高大侍衛,整整齊齊的排成兩列,帶著殺伐之氣,護佑著中間四匹千匹良駒拉著一架巨大的馬車。車身居然是百年的檀香木,若有似無的香氣即便在這席天幕地的田野,也不會消散的太快。
馬車巨大的軲轆有十幾尺高,似乎怕顛簸,軲轆用厚厚的獸皮包裹。馬車的車窗和門都敞開著,清薄的紗幔隨著車身微微擺動。偶要清風吹來,微微卷起紗幔,露出裏麵墨色的華貴衣擺,以及榻上遮在雪白錦緞薄被下的身影。哪怕緊緊是一瞬間,也能看見那人墨色煙霧的秀發,和纖細的身姿。
寬闊的官道,不乏行人,販夫走卒,達官顯貴。隻是在看到這一行緩慢的隊伍時,不由自主的紛紛退讓。
鎮江,古鳳於大周必經之地,山川秀美,物產豐富。依著寬闊的河流,鱗次櫛比。古樸的城樓曆經風霜。城裏街道寬敞,平坦,路兩邊,店鋪林立,招牌密布。小二的吆喝聲匯集成一曲抑揚頓挫的曲調,穿透這喧囂的人流。
書寫著鎮江兩字的城門口,在落日的餘暉下,更顯古樸。
人流湧動,川流不息。卻都謹言慎行,沒有往日的插科打諢,匆匆行走歸家的人遠遠行來,都帶著些許疑惑。待到看到城門口站著眺望遠處的一行人時,心中了然。很多人選擇匆匆而過,也有那膽子大的,在那遠處不停的來回遊弋,以期能看到結果,歸家後多了些可以眉飛色舞的談資。
鎮江知府今日本和往日不無相同,一大早起來,便來到衙門,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隻是今日不過剛剛拿起公文,就被侍衛拿進來的牌子驚嚇失聲。帶回過神後匆忙從屋裏跑到外麵。
與門口威嚴的黑子人一番言語,之後便如同開了五色鋪子,百感交集。一疊聲安排。不過半個時辰,便帶著鎮江所有的大小官員,說的上名號的商號主人匆忙趕往城門口。
幾個時辰,烈日當空,即便有河道上飄來的涼爽,也讓這些養尊處優的一重人眼前發黑,腳步虛浮,大汗淋漓。
或許是千呼萬喚,就在他們覺得自己已經到了極限,暈乎乎間,出現在視野見的一片墨色,如同清泉灑落,機靈靈的一震,要離身的三魂七魄瞬間落回原處,霧蒙蒙的雙眼瞬間又明亮的光芒穿透迷霧。
隊伍越來越近,直到馬車到了近前,一行人忙撩衣擺“臣鎮江知府楊柳元恭迎聖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瞬間,城門處跪地一片。
那些從沒見過聖顏,不敢抬頭的平民百姓激動的渾身發抖,大著膽子用眼角的餘光拚命去偷窺,明知道看不到,卻也期盼著哪怕看到一角衣擺,也足夠餘生炫耀。
隻是,車門處的簾子沒有打開,卻有那低沉渾厚的聲音穿透車廂,如同清晨的涼風,直入人心。
“平身,朕微服回來,路過鎮江突來興致想領略一番鎮江風土人情。
楊大人適當安排,莫要驚民擾民!”
“臣遵旨!”
寬大的馬車早已經消失在城門口,跪在地上的人才回過神,即便沒見到聖顏總是有著遺憾。可是聖上那悅耳好聽的聲音足夠滿足內心的虛榮,不過一夜間,鎮江大街小巷,山野村莊隨處可見三組成群的人眉飛色舞的交談。
鎮江知府的住處就在府衙後麵,也算是鎮江最大最好也最安全的住所。因此楊知府收到消息後便派人通知府裏。
知府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忙了一天,收到消息,早早帶著府裏上下人等候在了門口。
遠處整齊的腳步聲伴著馬蹄聲越來越近,跪在地上的人,沒有聽到那一聲平身,即便膝蓋生疼,也不敢有絲毫的移動。黑色的靴子,繡著暗紋隨著走動流光溢彩的一角一點點進入視線。
“平身!”
“謝主隆恩!”
知府夫人帶頭起身,不經意間,被入了視線的情景驚的忘了低頭。
古鳳的皇帝鳳翔,一身墨色華貴長袍包裹著析長的身體,溫文爾雅,俊美非常。這都在她們的預料中。
隻是那尊貴的年輕帝王雙手緊緊護在懷裏被白色的薄毯裹的嚴嚴實實,隻餘長的幾乎拖地的滑順秀發露在外麵人是怎麽回事?那形狀明明是個女人,看樣子還是一個昏睡不醒的人。
知府夫人好歹是見過風浪的,片刻便恢複了神態,隻是轉頭間看到自己的兩個女兒時,心底一沉,那焦灼的眼睛直直的盯著那墨色身影。雪白的麵容上那兩坨粉太過醒目。
知府夫人也曾年少多情過,這明顯情竇初開,癡迷不已的神態,又怎麽不知。想想自家老爺讓人傳話時特意提到的事,她本也帶著幾分欣喜激動的。她的兩個女兒從來都是美名在外,尤其長女,即便在鳳都,恐也是少有人及。之前的選秀因為突染疾病錯過,全家皆唏噓不已,卻沒想這平凡的一天,有著意外的驚喜。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女兒家最尊崇的去處不過是是金碧輝煌的地方,如今有了機會,知府夫人是帶著十分的心思去裝扮兩個女兒的。隻是,如今,她突然有了一絲泄氣。古鳳的皇帝,那是什麽樣的人物,能被他這般嗬護的攏在懷抱的人,又豈是一般的人物?
惴惴不安地拉著兩個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裏早就失了心的女兒簇擁著中間的人向府裏走去。
鳳翔抱緊懷裏輕飄飄的身體,似乎跑驚了她,走路都帶了十二分的小心。穿過府門,在庭院裏站住腳。
楊知府心領神會,看了一眼自家夫人,楊夫人躬身在前引路。
本不知一行有女眷,隻是知府夫人為以防萬一,還是做了安排,卻沒想歪打正著,少不得心裏鬆了一口氣。隻是在那廂房門口,鳳翔卻停了下來。
“去朕的屋子!”
“啊?”知府夫人有一瞬間的愣神,似乎沒明白,她的眼睛不由得看向了鳳翔懷中人。
感受到知府夫人的目光,鳳翔溫潤的鳳眼裏突起黑霧,讓知府夫人無端打了個冷顫,盲屈膝“是!”
皇帝住的地方,即便隻是臨時的,也容不得絲毫的疏忽,知府夫人自是拿出了府裏所有的珍貴寶物用盡了十二分的心思布置得。甚至根據以往聽來的鳳翔的愛好投其所好。
鳳翔抱著人踏進房門,屋子裏整潔幹淨,透著一股清荷的香氣,清爽幹淨,抬頭看去,果然,靠窗戶的桌案上,雪白的花瓶裏幾隻粉紅的荷花搖曳生姿。
房間靠牆的地方一架紫檀木的大床,床上鋪的是厚厚的錦緞,鳳翔身後跟隨的兩名女官快速上前,從隨身的包袱裏拿出東西兩個人一起鋪在床上,雪白的布料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若是認識的人必會驚訝,這居然是雪絲錦,是由稀有的雪蠶吐的絲編織而成,觸手溫潤,能調節體溫,如沐春風,祛暑氣最好的珍品。
雪蠶一生隻吐一次絲,一次也不過十米長,別說是這麽一大塊,便是一塊錦帕都千金難求。
將懷裏人當下,那白皙透著些許病態的小臉落入視線,若是熟識的人在這裏必會大吃一驚,這居然是突然從避暑山莊消失蹤跡的初見。
鳳翔抬手放在初見的臉上,指肚輕輕觸摸那細膩的臉頰,臉上帶著愛戀和思念。
這屋子裏知府夫人不放心讓下人進來侍候,隻自己帶著兩個女兒親自侯著。待看到鳳翔懷裏人的臉時,心口一鬆。床上人容貌不過中上之姿,別說是傾國傾城的長女,就是稍稍差點的次女都要更美的多。
仔細打量間,知府夫人突然覺得心中歡喜,床上的人那眉眼居然和自己的兩個女兒有著幾分相似。
她們這邊偷偷打量,那邊女官已經打了溫水端了過來。
那兩名女官是鳳翔的心腹,看到那兩名打扮的清新脫俗的少女,便了然這鎮江知府打得主意。隻是她們是暗衛,隻衷心鳳翔一人,隻要不是傷害自家主子,其他的都不幹她們事。
暗暗想著心事的母女三人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鳳翔居然抬手試了試水溫,將棉布浸濕,親自給床上人擦臉和手,那輕柔的動作,細心的嗬護,隻讓兩個知府小姐嫉妒的眼眶發紅,恨不得以身相代。
知府夫人安安拉了拉長女的衣袖,眼神示意,長女心領神會,移步清蓮,來到窗前飄飄萬福“陛下,您舟車勞頓,讓仙女來吧。”
悅耳動聽的聲音,清雅脫俗的體香,頭微微抬起,釋放自己最嬌美的姿態,在看到那龍章鳳姿的人臉上驟然露出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耀人眼球時,楊紫瓊隻覺得心跳過速,臉蛋灼熱。
她癡癡的看著那人的臉,甚至不自覺的上前卻被突然伸出的手臂攔住,她茫然看去,那攔住她的女官眼睛看著她,帶著警告。她不明所以又覺得萬分委屈,不禁泫然欲泣,卻在聽到那帶著十足的寵溺甚至還有一點點的討好的聲音時,那自從聽見便入了心的嗓音讓她猛然轉過頭。
“醒了?睡了這麽久,餓了麽?”
楊紫瓊隻覺得心神欲裂,天崩地裂,她怔怔的站在那裏,如同被辜負的癡心人一樣,甚至帶著一點控訴看著床上那容貌普通剛剛醒來的女人。
楊紫林本來心底暗恨母親將這機會讓給姐姐,她因為容貌不如長姐,在父母眼裏也從來不受重視,隻是相比那隻知道悲花憫月又自覺容貌傾城整日裝作不染世俗的仙子狀的長姐,她的心思更為深沉。
看著長姐露出那樣的形態,心底暗自嘲諷,那床上之人一看便是陛下看重非常的人物,雖然她心底也很是嫉恨,甚至隱隱覺得那人著實配不上陛下,可是自家姐姐那一副被辜負了的委屈樣,不是招禍又是什麽。隻是那人和她一母同胞,一榮俱榮,她在不屑,也不能袖手旁觀。
趁著陛下心思全在床上人身上,她不動聲色的慢慢靠近,拉著長姐的衣袖搖了搖頭,拉著她後退幾步。
床上的人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眼睛仿佛蒙著迷霧,臉上因為睡眠,也帶上了一絲紅潤,更加惹人憐惜。
鳳翔隻覺得心頭酥軟,彎腰將人扶起攬在懷內,那人的身體仍帶著一點點抗拒,鳳翔卻不在意,隻抬手撫摸懷中人的秀發“既然醒了,便先去吃點東西,這一路風餐露宿,你身體又不好,總是撐不住的。”
初見的下巴搭在鳳翔的肩頭,臉正對著那邊並肩而立的一對姐妹,她毫無感覺,麵無表情。那兩姐妹卻心生疑惑。那人的眼睛很大,隻是那眼神,怎麽看都不是正常人的眼神,太空曠,如同枯黃的荒野,渺無人煙,讓人心底恐懼。更奇怪的事,那是當今古鳳最尊貴的陛下,即便沒有這驚世的容貌,便是那尊貴,都會讓人沉溺。
可是,那被陛下珍視著攬入懷裏的人,聽著那直入心底的疼愛關切,卻無動於衷。而她們眼裏高不可攀的人間帝王似乎完全適應她的冷漠,毫不介意。
“我知你不喜熱鬧,可是也不能總是獨自呆著,對你的病不好,總有我陪著你!”
“我,”陛下居然用這樣的自稱,屋子裏的母女三人不禁又是一番打量。
旁邊的女官拿過一件薄薄的外裳,同樣雪白的顏色,散著柔光,竟然是很那床上鋪的是同樣的材質,隻是穿到身上,行動間飄飄欲舞,如同天外飛仙,平添一股姿色。
鳳翔將初見抱起放到地上,手環著她的肩膀,楊紫琳心領神會,上前一步“陛下,家母早已準備好宴席,請陛下娘娘雖小女來。”
鳳翔對於楊家似乎頗為滿意,加上初見醒了,他總是心底歡喜,便對那不卑不亢的女聲有了些許興趣,這聲音似乎讓他想起第一次在酒樓看見小見時,那小丫頭絲毫沒有慌亂的聲音就是這般。
這聲音掀起他心底曾經的美好,他甚至想看看那人是不是也和他的小見一樣平靜呢,想著,便也抬起眼看了過去,這一看,鳳翔的眼神一動,一時間有些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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