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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國侯府,書房裏,歐陽初揮手讓風塵仆仆的黑衣人退下,他坐在椅子上,怔怔的看著跳躍的燭光,黃色的光暈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慢慢幻化出一張溫柔的笑臉。歐陽初抬手向前想要觸碰,卻被突然的灼熱驚醒,他左右看了看,閉上眼靠在椅背上。


  四大家族,雲家,歐陽家,玉家,阮家,自始便是不分家,不分府。那時,他和長公主重逢,母親為了阻止他和大長公主,不惜再一次鬧上金鑾殿,最後還是敗在了他的執著下,母親氣怒非常,當場宣布分家。定國侯府便是那時陛下賞賜給他的。


  這座宅子不光占地廣,位置好,便是精致也是非比尋常,即便比起歐陽家世世代代的主宅都不差什麽。可是歐陽初卻總是自在不起來,所以,他們才會選擇出去遊曆,每年也隻在年下回來那麽幾天,卻也沒怎麽住過。


  歐陽初雙手負於身後,漫步在這諾大的院子裏,四周寂靜無聲,他豁然開朗,這裏是他的家,所有的所有都是他的,他可以真正做主的地方,他一直不喜這裏,卻總沒找到原因,如今卻是明白了,相比熱鬧的歐陽府,這裏卻是太過安靜了,安靜的近乎可怕。


  主院是三進的大宅,坐落在院子的正中央,屋頂高聳,院子寬闊,燈火通明,歐陽初站在門口,看了看裏麵,抬步走了進去。


  那日從竹園回來,歐陽初一句話都沒有說,隻吩咐人收拾東西,準備搬家。隻是他越是平靜,大長公主越是惴惴不安,搬來定國侯府後,她肚子便不舒服,太醫過來後開了安胎藥,大長公主便大部分時間都在養胎,歐陽初對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隻是偶爾的失神,還是讓大長公主感覺到了不同。


  歐陽初走進屋子,大長公主正靠在軟塌上和姬柔說著什麽,聽見下人的請安聲,母女兩個都看向門口,一樣的絕色姿容,一樣的柔弱惹憐,以往,每次看到這兩張傾國容顏,歐陽初都是打從心底的柔軟,可今日,這兩張容顏卻怎麽都屈不走他腦海裏那張溫婉的笑靨和那蒼白稚嫩卻帶著決絕冷厲的小臉。


  那日姬柔並未前去,她一直在房裏寫詩,母親身邊人來通知她收拾東西搬家,她還一度糊塗,直到搬來定國侯府,她在三向母親詢問,大長公主才將事情跟她說了,她驚訝了很久。也憤恨了很久。


  兩個人看著歐陽初站在門口,盯著母女的目光遊離,似乎在透過她們看什麽。大長公主煙波流轉,嘴角輕揚

  “初郎,你回來了!”


  歐陽初看著那張世間再無言語形容的絕美笑顏,曾經的癡迷似乎都有些淡化了。


  “父親!”


  “姬柔,你先回去!”


  姬柔轉頭看了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抬手拍了拍她的手,點了點頭,姬柔站起身向著大長公主和歐陽初屈膝


  “女兒告退!”


  大長公主費力的坐起身想要起來“怎麽了?可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琪兒,為什麽瞞我?”


  “初郎?”


  “十三年前,是你派人去的古鳳,回來和我說秦弄玉拒絕了你的心意。”


  “對啊,初郎怎麽了?”


  “秦弄玉的忌日是九月初八,她的死因是驟聞噩耗流產雪崩而亡,連帶著肚子裏五個多月的男胎一失兩命。”


  “初郎,我派人去古鳳是七月份,那時候你還未假死啊?後麵的事情我也並不知道?”


  歐陽初看著大長公主“可她若是收到你的消息,又怎會因為我的死受打擊?


  她有身孕的事情整個鳳都都知曉,你派去的人未曾告知於你麽?”


  大長公主掩在被子下的手緊緊的攥緊了衣角“初郎,你在質問我麽?或者說你在懷疑我麽?”


  “琪兒,從見你第一眼開始,我便賦予你我的全部,包括信任,可是如今,你可否告訴我,我這份癡心你真的從未辜負麽?”


  “賦予我全部?初郎,真的是全部麽?在我知道你的消息不遠萬裏跑去長治,不顧安危跨越兩國交鋒跑去邊城將軍府見你的時候,你除了歡喜沒有吃驚麽?我求你放棄古鳳和我一起回歸濮陽時,你敢說你沒有過猶豫麽?你敢說這些年你從未想過那人麽?”


  歐陽初在大長公主的質問下將視線挪開,那一次的見麵他是吃驚的,離開時也確實猶豫過。


  歐陽初的無語,讓大長公主苦笑“是,我早就知道她懷了身孕,我也刻意隱瞞了你,那是因為我害怕啊。


  我這一生兜兜轉轉,錯過了很多,也因此受了太多的苦,到了最後,我才知道,這世上隻有你才是真正對我最好的人,我不能失去你啊。


  可是我不傻,那時你的猶豫,我便知道你的心裏並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了,我真的怕,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因為我後悔,才會提議將那人接過來,可是她拒絕了,你知道我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多開心,可是,偏偏她懷孕了,就那麽巧,她懷了你的孩子。


  知道這個消息,我難過了好久,我知道,你若是知道了,即便那個人不願意和你走,你也不會放棄,到時候,你放棄的便隻能是我。


  初郎,那時的我真的受不了你不要我,真的,我太害怕了,所以我才隱瞞了。


  可是我沒想到她會死,真的,我若是知道她會死,即便沒了你我活不下去我也不會騙你的。”


  歐陽初看著那張梨花帶雨的玉麵,內心五味雜陳,這是他一眼便入心的愛人,他曾經嗬護疼愛的妻子,他曾經賦予一切的人,曾經哪怕是一根頭發,一滴眼淚都會讓他緊張無措的人,如今淚流滿麵,傷心不已,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他該相信的,琪兒那麽善良,那麽柔弱,他該信的,可為什麽他會有一絲不確定。


  歐陽初起身來到床邊坐下,抬手將大長公主攬入懷裏“你的身子不好,太醫說不能受刺激,對不起。”


  大長公主趴在歐陽初的懷裏嚶嚶的哭著,好半晌才平靜下來。


  歐陽初拍著大長公主的後背安撫著,半晌將大長公主放下,扶著她讓她躺下休息“我前麵還有事情你休息一會子。”


  大長公主看著歐陽初離開的背影,臉上那份悲戚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和嘲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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