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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爺,王爺!”


  門外的人還未進來,百裏流雲已經消失在了外廳,晟睿看著門口的丫鬟,正是在屋裏看護那人的,他率先走了出去。


  百裏流雲看到在床上縮成一團的人兒時,眼眶幾乎瞪裂開來,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個玉瓶,裏麵是雪白的藥丸,顧不上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飛身上床,將人攔在懷裏。抬手將人緊閉的嘴巴打開,藥丸瞬間消失在那人染血的口腔。


  可那人即便疼痛到了極致,即便沒了神誌,卻依然守著本心,本能的還以為自己仍在危險中,死命的掙紮,想要翻出這一方囹圄。


  百裏流雲覺得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從記事起便從未掉過眼淚,可是今天,他卻感受到了眼前的霧氣,臉上的濕冷。


  他將人環住,既不讓人脫出懷抱,又不會讓人覺得難過,手緩緩的拍著人顫抖的後背“阿見!”


  這一聲帶著心疼,痛苦又隱忍的叫聲,似乎一股春風,讓初見的掙紮小了很多。


  百裏流雲心裏除了痛,還有恨,他突然理解了初見對自己的決絕,若是能讓懷裏人好受點,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吃下這讓人生死不能的劇毒。他恨自己為什麽沒早點找到她,恨鳳翔將這人的一顆真心踐踏,恨尚青靄,尚雲的無恥。


  初見的身體冷熱交替,痛苦讓她崩潰,可是她卻一直緊閉著牙關,將那痛苦的嘶吼緊緊的圈在咽喉,發出呼呼的悶喘之聲。


  靈丹妙藥的作用是迅速的,可百裏流雲卻覺得那時間太久了,直到懷裏人抖動的身體漸漸平靜,他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身上已經被汗浸透了。


  “王爺,姑娘她?”


  “她身體裏的灰飛煙滅雖然暫時被冰蟬的至寒之氣封住,但是冷熱如同猛獸相互爭鬥,隻要毒不解,她便要時不時的遭受這冷熱相衝的極致疼痛。”


  雲語畫抬手捂住口鼻,看著床上那人一點血色也無的臉,即便是唇白的厲害“姑娘的身子早就被毒拿空了,這樣的疼痛,她又能挺得過幾回?”


  “幸好我離開時,師傅給了我些許丹藥,減輕她的痛楚還是可以的。這裏的丫鬟並不可信,還勞煩雲小姐幫她收拾一番。”


  雲語畫福身道“我是姑娘的丫頭,一直是,當不得勞煩二字。”


  百裏流雲點了點頭,又看了床上人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玉無心看著雲語畫點了點頭,也跟著退了出去。


  下人通稟人醒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初見的身體早就不堪負荷,百裏流雲這幾天特意給她用了安神的藥物,讓她在沉睡中修養。這三天,初一拜別眾人回五指山去通知容伯,福伯,然後接桑麻去濮陽會和。雲語畫不放心別人,讓人在安置初見的偏房放了一個軟塌,在玉無心和雲傲心疼擔憂中守了三天。


  聽說人醒了,百裏流雲直接運起了輕功,卻在初見的房門外看著跪在那裏的雲語畫,停下了腳步。


  玉無心看著那個憔悴了很多的小丫頭挺直脊背跪在那裏,也顧不上什麽,越過百裏流雲先到了雲語畫跟前,看到那人臉上兩行淚水的時候,心疼的無以複加。


  “語兒?”


  雲語畫卻看也不看他,隻看著緊閉的房門口“瑾璃被姑娘和夫人帶回去的時候,曾經說過,以後那就是我的家,你們就是我的親人,這是姑娘和夫人說過的,姑娘不可以說話不算數。”


  屋裏久久沒有聲音,仿佛那裏根本沒有人。


  瑾璃推開玉無心要拉起她的手,繼續道“姑娘,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你真的不要我了麽?”


  “當初救你一命,受我連累害你跌落懸崖,你還了一命,救命之恩已抵。”沒有起伏,沒有情緒得聲音。緊緊隔著一扇門板,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


  “更何況,初家有恩的是無根浮萍的瑾璃,不是豪門大院的小姐雲語畫。


  我的家人瑾璃很好,我很想她,可是她在三個月前便死了。”


  雲語畫聲音帶著哽咽“可我就是瑾璃,我從來不想做雲語畫,姑娘若是不要我,我還不如當初就摔死在懸崖底。”


  聽她這脫口而出的話,玉無心眼裏赤紅,抬手硬將她拉起來“語兒!”


  雲語畫抬手將他推開“不要叫我語兒,我不是語兒,我也不要做語兒,我是瑾璃。我從來就是瑾璃。”


  說著,她幾步跑到門前,雙手拍著門板“姑娘,你開開門好不好,你看看我,我是瑾璃啊,求求你,別不要我,這些日子,你知道我有多怕麽,我每日都做噩夢,我想你們,很想很想,求求你,別不要我。”


  她哭的眼淚橫流,話更是語無倫次,甚至帶著深深的恐懼,就好像那扇門緊閉了她所有的一切,就好像她又回到了幼時被打的遍體鱗傷後被關在黑暗狹小的空間裏,那種無助,恐懼讓她渾身發抖。


  可是任她在哭求,屋裏也沒在有任何動靜,那緊閉的房門似乎都昭示著裏麵人的決絕。


  玉無心看著滑倒在地上泣不成聲的人,心底犯著酸澀,他甚至想過去將那房門踹開,卻被百裏流雲阻止了。


  百裏流雲看了看緊閉的房門,鼻尖似乎有血腥味,示意玉無心拉開雲語畫,他抬手一震,緊閉的門開了。


  敞開的門裏,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張窗下的床,可是那床上空無一人,百裏流雲心裏一突,抬步走了進去。


  一行人看了環視這不大的屋子,卻沒看到任何的身影,百裏流雲雙手緊緊握拳,看向緊閉的窗戶。


  雲語畫卻在看到屋內的櫃子時,推掉玉無心攬著她的手臂,一步步慢慢的走了過去,所有人都看著她,甚至臉上有著疑惑。


  來到櫃子跟前,雲語畫抬起手握住兩邊的把手,沒有任何的阻力,櫃子門打開了。


  初見所在的院子原本就是女眷的居所。晟睿是兩年前才來的長治,整個將軍府也隻有他一個主子。所以將軍府裏除了晟睿的住所和書房,議事廳,其他院落全是空置的。


  百裏流雲他們過來,晟睿才讓管家趕緊收拾了幾間屋子。


  原本應該是空無一物的櫃子裏,在櫃門打開的那一刹那,看到雙手抱著膝蓋,頭伏在膝蓋上將自己團成一團兒,一動不動的人時,所有人都呼吸一滯。那個人那個形態看著太過可憐,即便他們這些鐵石心腸的,都似乎沒有勇氣直視。


  雲語畫看著那人一動不動,想要伸手,又想起剛剛那人看到她後那決絕的神態,她有著害怕,似乎無意識的看向百裏流雲。


  別人或許心情複雜,百裏流雲卻是心如刀割,看著那身影,他心疼的上不來氣,他用力平複,才在雲語畫看他的時候強忍著心口的刺痛向前幾步來到櫃子前。


  那人還是一動不動,撲通一個雕塑,百裏流雲甚至都有些害怕這人是否還有呼吸。


  用力的握了握拳,他一手扶初見的後背,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將人從衣櫃裏抱了出來,知道那人身體舒展,他們才看見那人嘴角腿上的鮮血。


  將人安置到床上,百裏流雲握住初見的手腕,才發現她的雙手深入皮肉的牙印。她是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發泄到了這雙已經皮包骨的手上。


  感受著手下跳動不安的脈搏,即便是昏過去,那人的情緒也從未平靜。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頂在自己的頭上,她是把自己當成不詳的根源,將瑾璃隔絕出去不是因為她無情,她太害怕身邊人的離去,所以她在隔絕所有的一切,她在孤立自己。


  初見的想法,不僅百裏流雲和瑾璃知道,即便是雲傲,玉無心和歐陽兩兄弟以及粗心的晟睿都知道,所以他們才心疼。


  “夫人去了的時候,姑娘才過六歲生日,她將自己鎖在屋子裏,諾大的房間隻有她一個人,她害怕,恐懼,卻又不想打開門,就把自己關到櫃子裏,一天一夜,我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高燒昏迷了很久了。”


  百裏流雲將初見手上的血跡清理,她咬的很用力,百裏流雲怕弄疼了她,弄的很輕很慢。


  “瑾璃!”


  聽見百裏流雲稱呼她為瑾璃,而不是雲小姐,她從心底的想掉淚,似乎知道這一刻,她懸著的心才找到了歸路。


  百裏流雲從來都是冷清的,除了坐在龍椅上的大周皇帝,如今這世上也就隻有初見能挑起他的情緒。雲語畫於他不過陌生人,隻是因為雲傲,因為玉無心,她才可以出現在他的麵前。


  可是今日,他看到了瑾璃的赤誠,他看到櫃子蜷縮的身影時,看到初見手上深可見骨的牙印時,看見她嘴邊衣服上的鮮血時,他才知道,雲語畫也是瑾璃在初見的心裏有多重要。


  百裏流雲是感動的,“瑾璃”的名字從他嘴裏出來那一刻開始,瑾璃便是他認可的人。


  “她並非有意這樣對你,她是想你平安,你可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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