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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官道,沒有了白日裏的喧囂,寂靜無聲,突然響起急簇的馬蹄聲,驚起了路邊林間樹上棲歇的飛鳥,一行十幾匹快馬飛快的路過,片刻消失不見。


  “王爺,前麵不遠就是同城了,宵禁前應該能趕到。”


  百裏流雲點了點頭,打馬如飛。


  雲家生意遍布天下,同城作為古鳳重要城鎮,占地廣,人口多,直往濮陽的官道更是穿城而過,這裏也是商家必爭之地,雲家更是占據了城裏商鋪的百分之七十,因此,這裏也有著雲家的別院。


  安靜的別院燈火通明,管家指揮著侍女小廝不停的穿梭著。會客廳裏五男一女七個人分賓主落座,每人麵前一個小桌,上麵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


  這五個人正是百裏流雲,雲傲,玉無心,歐陽慕白,歐陽慕寒以及雲語畫。


  連日的趕路,幾個人風塵仆仆,好在雲傲提前派人提前通知沿路的雲家別院,這一行人才算舒服很多。


  看著雲語畫蒼白的臉色,玉無心心疼的厲害,本來擔心她身體還未好全,一路奔波吃不消,卻耐不過她的堅持,隻好讓她跟來,他們都知道,王爺是個內心冷漠的,除了那人,王爺可不會顧及別人。


  雲無心也顧不上自己吃什麽,不顧雲語畫的反對,做到她的旁邊幫她布菜,知道她放下碗筷,才回自己的位置。


  眾人剛剛吃完,一個黑衣人突兀的出現在了廳堂中間,衝著坐在上首的百裏流雲抱拳拱手“王爺!”


  百裏流雲“說!”


  “古鳳皇後娘……”


  “初小姐!”


  黑衣人話未說完,被上首的主人打斷,瞬間明了,應聲附和“初小姐已經出了濟寧,不日便會到達古鳳邊城,長治那邊接應的人已經換了我們的人。”


  百裏流雲點了點頭,如今的大周,魑魅魍魎滅了很多,卻仍有一個毒瘤,那就是阮家,曆代皇上幾乎都是出自阮家的姑娘,阮家的勢力早已貫穿大周,不是一時能動搖得了的,好在這許多年,周皇百裏齊和百裏流雲一明一暗,一黑一白,剪掉了旁枝末節,讓阮家吃了好一頓釘子,老實了許多。卻也不能大意。


  百裏流雲在知道初見便是他心心念念的小丫頭,便讓他身邊第一高手也是暗衛首領暗夜帶領暗一暗二先行前往古鳳的路上迎人,他自己則將所有事情處理好便帶著非要跟來湊熱鬧的幾人趁著夜色悄悄出了城,打馬直奔古鳳。


  “護送的是誰?”


  “鳳皇身邊的一等侍衛頭領巴汗。”


  黑衣人退了出去,雲傲看了看雲語畫“左右還有兩日,我們就可以到達長治,初姑娘她們坐馬車,速度肯定慢上很多,即便他們比我們提前到了長治,那裏迎接的也都是王爺的人,不用太擔心。”


  玉無心吃完東西就跑到了雲語畫旁邊,這一路他都是如此,雲語畫也不在意了。


  “就是,不過那個巴汗,我聽說是個厲害的,語兒,你可了解他?”


  “巴大哥……”雲語畫剛出口,就感覺到身邊人臉上的不開心,低聲道“他平日裏很是照顧我們,當初也是他偷偷放了我們出的京城,要不然我和紫筱……”說到紫筱,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要不是他,我們早就被抓了回去,那時,我們……”


  她拚命的壓抑著哽咽,卻無論如何說不下去,當初姑娘拚死將紫筱救出來時,紫筱身上的傷,讓她嚇得手足無措“紫筱說,她被關起來時,若不是,若不是巴大哥,她……”


  玉無心拍了拍雲語畫的背“我們知道,不說了,我們知道。”


  他們都不是普通人,身在局中,很多時候也會用到一些不入流的手段,可是像這樣下流的手段,卻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做得出來的,一個國家的君主,國之第一人,為了一己之私居然可以對一個小姑娘用那樣毀人清白的手段,這何止是無恥,簡直沒有人性,這樣的國家還能存在多久?

  百裏流雲看著雲語畫的情緒平靜下來,突然開口道“巴汗,古鳳大內第一高手,功夫甚至和尚雲不相上下,他是鳳翔身邊第一人,從小就跟在鳳翔身邊,忠誠無二,他為何要幫你們?”


  “是,巴大哥是鳳翔身邊第一人,也足夠的忠誠,可是他心中也有著道義,他覺得姑娘對鳳翔有恩,他是在替他的主子報恩。”


  她停頓了一下,將之前的事情的事情想了一下,才緩緩開口“三年前,金陵地動,鳳翔奉命前往,卻在進山查探時遇上餘震失蹤,山洪爆發,根本無人願意進山搜尋,巴大哥無法隻得回京城去搬救兵,可那時的皇上根本不顧他的死活,還是當時作為敬王妃的我家姑娘帶著初家的人日夜兼程跑到金陵,不顧安危與巴大哥帶著人在山裏找了五天五夜,才找到王爺,並且所有的重建都是姑娘建議的,還拿出了初府三分之一的財產,之後又將所有的功勞都給了王爺。


  西北大亂,他落入陷阱失蹤,姑娘帶著我們千裏跋涉,甚至穿越無盡沙漠,九死一生才到了樓蘭尋到他的蹤跡,又為了他能安全離開,姑娘忍痛為他定下樓蘭公主為側妃,之後若不是我容伯福伯他們出手,西北怎麽可能那麽快勝利。


  李公公,聶侯爺,鎮西將軍,齊老將軍等等我哪一個不是我們姑娘費勁心思拉攏。


  姑娘六歲父母雙亡,有沒有叔伯親人,隻有我們這群下人,即便如同親人,可是主仆間的差距,卻是根深蒂固的,姑娘可以不計較,可是我們不行,卻也因為我們的愚昧,才讓姑娘隻因那人一點的關心便失了心。


  姑娘付出了真心,卻沒想著打從一開始便是算計。


  尚家,欺我家姑娘孤苦,趁虛而入,虛情假意讓我家姑娘視他們如同父母姐妹,她們卻是害死我家將軍,讓我家夫人一失兩命,推我家姑娘入火坑為他們的榮華富貴做墊腳石。


  我家姑娘本來可以活得很好,有我們在,即便代替不了親情,也很好啊,卻偏偏因為她們受了那麽多的苦。”


  說著,她將手捂在臉上,用力的吸氣“姑娘知道被騙,也隻想著離開,可他們不予麽,將姑娘軟禁起來,禮親王鳳飛,隻因姑娘幼時的一點幫助,幾次救姑娘於水火,甚至為了姑娘清白,被鳳翔關入牢房變成了閹人,好不容易逃出去,他們卻以姑娘的名義將人騙回了古鳳,百般折磨,姑娘想救人,卻已經晚了。姑娘那麽好的人,才十幾歲的年紀,被逼的親手將唯一真心對她的人送上黃泉路。


  姑娘恨透了自己,她幾乎要瘋了,卻在那一晚上,在她痛徹心菲的晚上,鳳翔那個禽獸不顧姑娘的意願強要了姑娘。


  我們幾乎瘋了,卻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做不了,嗚嗚嗚。”


  玉無心將人緊緊摟在懷裏,拍著她的背,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這一路上,馬不停蹄,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身上還沒有恢複,愣是跟著他們連日奔波,一絲苦都沒有叫過,他知道他有多堅強,為數不多的幾次哭都是為了那個叫初見的人。玉無心甚至有些埋怨,卻又說不出口,這多時間,語兒和她們說了很多,他們都知道那是人何其善良,何其無辜。


  雲語畫哭了半晌,用力平複下心情,隻有不斷起伏的胸口昭示著她此刻有多難過“姑娘有了身子,卻吃不飽穿不暖,又被尚青靄下了毒,實在沒有辦法,本來是我要偷偷出去買些好的吃食,紫筱說她的功夫最好,她去,卻再也沒有回來。


  等我們知道的時候,她已經被他們抓了,姑娘為了救出她,拿著刀劃開自己的脖子,硬是逼著鳳翔將紫筱放了回來,姑娘說趁著這個機會先離開兩個,桑麻姐姐,憐竹姐姐將這唯一的機會給了我,我不應,她們三個跪下來求我。


  卻沒想即便出了宮,依然逃不脫,那一路,鄭大哥為了護我們被射成了刺蝟。紫筱為了護我,全身都被血染紅了,她在宮裏被鳳翔尚青靄用了那麽多刑,早就如強弩之末了,卻硬生生的護著我一路出逃,即便跳崖,她也是將我護在了懷裏,她隻比我大了一個月啊。”


  她轉身緊緊的抱著玉無心,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肩頭,嗚嗚痛哭,這些日子以來,這所有的事情如同枷鎖,緊緊的捆住她的心,每每夜不能寐,夢裏都是姑娘桑麻姐姐,憐竹姐姐跪著讓她離開,鄭大哥渾身插滿箭矢死不瞑目,紫筱跳崖那一刻將她緊緊護在懷裏。


  她們所有人都把生的機會給了她,可她們明明也是風華正茂。她甚至覺得自己是罪人,是她害了她們。


  歐陽家的兄弟最是嫉惡如仇,這樣的事情聞所未聞,忘恩負義的事情從來不稀奇,可這樣的,還是人麽?還有人性麽?即便畜生都比他們高尚吧。


  他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上首的那人,看那人仍然平靜的坐著,似乎是在看一場平平無常的戲文,然後他們把視線放到那人的手上,那曾經握在手裏的茶杯已經化成了齏粉,他們都知道百裏流雲武藝出神入化,可是神到那種程度,他們都沒有見過,畢竟他們這些人加到一起,都打不過的,他們不知道那人的極限在何處,可這樣空手變將茶杯化成齏粉,這恐怕是傳說故事裏才有的功夫吧?

  百裏流雲內心是不平靜的,他之前聽了雲語畫說了很多,本以為那人已經夠苦了,讓他的心時時泛著疼痛,他想著幸虧那人被當成人質送到了大周,他想在他的護佑下,必不讓那人在受委屈。


  可如今呢,如今這算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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