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分開旅行(3)
又隔了一天,舒暢回報社銷假,辭職報告是前天晚上打好的,到了辦公室列印時,看到辦公桌前放著一份文件,是人事處發的,關於她被舉報人誣陷並澄清的事情彙報材料,她掃了一眼,便推開。
辭職報告打好,她給了一份部長,不等部長回應,就出了門,直奔人事處。
人事處長看見她,笑道:「舒暢,看到報告了嗎?」笑意還沒展開,就凍結在臉上,「你這是耍什麼脾氣呢,不是都還你清白了嗎!」
「我本來就想辭職,因為舉報信這件事,我才拖到今天。」舒暢微微一笑,沒多作說明,點了下頭,便出去了。
還沒到辦公室,路上就給部長給堵住了,讓她趕快去下總編室。
再次踏進這個樓層,舒暢感到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花了比平常兩倍的時間,才走到總編室。
還是明晃晃的玻璃門,秘書還是莫笑,但裡面的主人換了,舒暢的心疼得一抽,背佝了幾度。
「舒暢,總編和社長在等你呢!」莫笑說道,拉開了玻璃門。
新總編姓趙,年紀也不太大,但頭髮已經微微有些謝頂了。社長為兩人作介紹,指著沙發,溫和地讓舒暢坐下。
趙總編手裡捏著舒暢的辭職報告,笑了笑,「舒記者,是不是對我這個總編很感冒呀?不然我怎麼剛來,就辭職了。」
「不是,不是,」舒暢臉通紅,講話也不連貫,「我只是覺得我不太能勝任法治部的首席記者……」
「能不能勝任,不是你覺得,而是我們的認知。」趙總編有一雙犀利的眼眸,看人時入木三分,「舒記者,我翻了下你三年來的業績,你完全可以勝任首席記者這一職。除非你是在暗示報社給的薪水不高?」
舒暢的冷汗都下來了,她咬了咬唇,頭皮一硬,「其實,我是因為個人的原因想換份工作,和薪水沒有關係。」
「舒記者,得饒人處且饒人。人無完人,不要因為別人的一次失措,而終生將其打倒。舉報信的事,我代人事處和紀檢組向你道歉。一個好的記者,不僅要有對新聞銳利的目光、一支生花的妙筆,也要有一顆包容大度的心。我們很珍惜你,希望你能給我們這個機會。」
趙總編攤開雙手,深深地看著舒暢。
曾經在幾個月前,有一個人也是坐在這裡,因為她接了夜巴黎的私活,他生怕她出意外,也是這樣深深地看著她。只不過,他是說:舒暢,我想珍惜你。
舒暢喉間一埂,呼吸像被誰奪走了,心怦怦亂跳。
「別背包袱了,回去好好工作,這份報告,我當沒到過,以後也不會看到。」趙總編挑挑眉梢,與社長對視一眼,默契地笑了。
舒暢也不知是怎麼出的總編門,恍恍惚惚地回到辦公室,部長問她話,她嗯著,卻什麼也沒聽得進去。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並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她對報社是有貢獻,但不是非要不可。新總編與社長用這樣慎重的態度挽留她,那應該脫不了裴迪文的強力推薦。
他人是離開了,但他的影子還在與她緊緊相隨。
辭職沒成功,舒暢的一切慢慢歸位。
這個春天,整個中國都有點動蕩不安。先是上海出了震驚全國的「釣魚」事件,把上海這個以繁榮、前衛、時尚的國際大都市推到了峰口浪尖之上。接著,一個叫南平的小城市引起了全世界的矚目,一個極其普通的醫生,因為失戀、失業,對這個社會激起了強烈的仇恨之心,無法發泄之時,他把怒火燃向了手無寸鐵的孩童,在一個春日的早晨,有九個孩子死在了他的刀下。
這兩件大新聞,讓各家媒體紛擁而至。舒暢在上海呆了兩周,在南平呆了近一個月。採訪結束,回到濱江,春天已經到了盡頭,濱江不知不覺熱了。
挑了個休息天,約勝男晚上出來見面。勝男說她不想當只大燈泡,不過,還是在約定的時間,一臉壞笑地出現了。
「寧致怎麼捨得將你割讓出來的?」勝男從冰店裡買了兩份紅豆沙冰,兩個人挑了張靠窗的桌坐下。
舒暢對這些話已經疲軟了,左耳朵聽,右耳朵出。
她爸媽,還有勝男,一致認為,寧致是她這輩子最合適的人選,簡直想拿根繩子將兩人綁上床。
「唱唱,如果你想療傷,寧致絕對是一味良藥。嫁一個深愛你的男人,總比嫁一個你愛的男人強吧!何況他還是你初戀的對象呢!」勝男只要遇到舒暢,就儘力遊說。
而寧致在正月結束時,來她家吃飯,當著舒祖康和於芬的面,正式向他們提出要和舒暢交往。
於芬連遲疑一下都沒有,樂呵呵地就答應下來。只要舒暢不出差,一有空閑,她立馬向寧致報告。如今,寧致簡訊發得勤,電話打得勤,往舒家跑得更勤,約會約得勤。舒暢用一百種辦法說不,說得委婉,說得含蓄,說得堅決而又不傷人。
寧致只說了兩句。
他說:舒舒,你只是還沒想好,在你想好之前,不要拒絕我。
他帶她去看位於勝男家對面的一套公寓,有明亮的客廳,寬敞的書房,落地的窗帘花色高雅,站在陽台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夜空的星星。他把鑰匙交給她,說如果她一個人想獨處時,就到這裡來。
說這些的時候,他的聲音平平淡淡,不見得有多熱烈,也沒有很迫切,但是,語調中卻有一種篤定,彷彿勝券在握。
舒暢每每聽到這些,就生出些無力感。她知道他不錯,也看到他很好,可是處得越久,心越是靜寂淡定,生不出一絲漣漪,連個小水花都沒有。幸好寧致很忙,她也很忙,兩個人見面的機會並不算多。
「今天住建局要開個什麼投標發布會,他去開會了。」舒暢咬了口紅豆冰,抬眼看勝男,「安陽呢?」
「又去武漢聽講座,這人對心理學像是個偏執狂。和他呆多了,有時會害怕,像是什麼也藏不住。」
「你都束手就擒了,還有什麼好藏的。」
「我的底限一直攻而不破。」勝男揚起頭,理直氣壯。
舒暢悵然地嘆了口氣,「那是你還不夠深愛他。如果你愛了,一切都會發生得很自然。」
她想起了石鎮的那個月夜,那麼靜,他的目光那麼柔,她連矜持都沒有,就被他裹於了身下。一切是那麼自然、美好。
裴迪文離開濱江都快四個月了,時間過得真快。只是心中的那條裂縫並沒有隨著時間慢慢愈攏,反而越裂越大。有時是清晨,有時是午夜,或者在用餐,或者在路上,或者就像這樣和別人面對面地談話,他突然就會跳出腦海,俊朗的面容浮現在面前,溫柔的微笑,深情的眼神,一點都沒變。舒暢承認,儘管他欺騙過她、傷害過她,儘管他的世界與她相距千山萬水,儘管他們都已開始了新的生活,儘管在有生之年,他們都將不會交集,她還是會想他,想得心發燙,變軟,然後濕漉漉的。與楊帆分手,是他讓她很快痊癒。寧致鋪天蓋地的追求,是他讓她冷然視之。她並沒有把他與他們來比較,他就是霸佔了她的心,蒙上了她的眼睛,她看不見前方,聽不到聲音,彷彿他可以給她全世界。有時,她會想,就這樣思念著過一輩子,也不會慘到哪裡去。可是,不管思念有多深,她從沒有想過去找他、去見他。因為,她已不再做夢。
門外一輛黑色的採訪車停了下來,車門一開,一幫時尚的男女說說笑笑的從車裡跳下,嘻哈地走進店中。
舒暢不經意地抬起頭,看到喬橋走在最後,幹練的黑色裡面低胸開口的蕾絲內衫,配上修身窄裙,居然這麼穿著還沒有中暑,關健是人臉上的妝都沒化,到底是專業的。
「橋,你要啥?」一個男人嗓門很大的問。
「我要杯冰水。」喬橋應道,碰上了舒暢的視線,愣了下,直直地走過來。「嗨,舒記者,這麼巧!」
勝男湊了臉過來,偷偷問舒暢,「她怎麼認識你的?」
舒暢輕笑,「我又不是名人,想認識很容易。」
喬橋也笑了笑,她的工作就是保持得體的微笑,對著什麼人該上揚多少度的嘴角,用什麼樣的眼神,她早已駕輕就熟。
她問:「舒記者,一起喝點東西隨便聊聊。」
舒暢平視著喬橋:「不好意思,喬小姐,我想我們是沒什麼共同話題的,又談不上深交,還是彼此不要浪費時間。」
喬橋可能沒想到舒暢會講得如此直白,她愣了一下,幾秒后,又恢復了自然,「舒記者,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和你聊什麼,就一口否定,這樣不好吧!難不成你是怕聽到你不想面對的秘密,你在膽怯?」
勝男臉上的肌肉瞬地緊繃,兩眼圓瞪,舒暢忙拉住她,知道她見不得自己被人欺負。她看喬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沉吟了下,說道:「喬小姐這樣一說,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好像人人都有秘密似的。嗯,去哪?」
喬橋坐著舒暢的車,轉了幾個彎,來到一家酒店,這裡帶有一個頗大的天台,一張張餐台上撐著一把把陽傘,各式熱帶植物點綴其間,時間還早,只疏落坐著一些客人。正值傍晚夕陽西下,餘暉點點。
喬橋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大堂經理親自領位,把兩人帶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很快,送上兩杯巴西咖啡,便禮貌地走開了。
「說吧!」舒暢不想寒暄。
「看到他和你在一起時,我很吃驚。」喬橋眼神高傲,嘴角浮起一絲冷漠的譏誚。
舒暢不以為然地聳聳肩,「這也是你一直咽不下這口氣的緣由?」雖是問句,她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喬橋愕然地抬起頭,尖銳地問道:「你知道?」
「不多,一點點。」舒暢微微一笑,口吻帶有幾份同情。
「他告訴你的?」喬橋的麗容痛苦地扭曲著,「他都和你說了什麼?」
「不要誤會他,他什麼都沒和我說。我只是不小心發現了。」
以前,都是幾根雜亂的斷線,舒暢從來沒有想到之間有什麼關聯,直到在溫泉度假村吃燒烤時,喬橋追過來和她講話,他突然出現。他對喬橋冷淡的無視樣,讓舒暢心中一動。
突然間,千絲萬縷就連成了一幅畫。這是記者的習慣使然,任何事,都要挖掘出事實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