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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陰差陽錯天下事

  連著數日,劉詢不吃不喝,成日悶在宣室殿裏,座位上,是一盤沒有下完的棋局。


  他原本就蒼白的臉,因此而更加慘淡。內侍常寧看在眼裏,心裏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可是卻如何也勸不動皇帝吃一口飯。


  劉詢像定身一般,沉默地坐了幾個時辰,常寧實在看不下去,走上前說著:


  “陛下,義灼大人也是高壽,若在民間便是喜喪。”他有些不知該如何說,隻支吾著:“陛下龍體金貴,再別因此而過分神傷了。”


  “可是”,劉詢終於緩緩張開已經開裂的嘴唇:“她走得突然,像是.……在保護什麽。”


  “陛下多慮了。”常寧說,“那日義灼大人來宣室殿下棋,奴婢看她的樣子,就很是疲憊。想必數月來發生太多事,義灼大人的身體實在是吃不消。”


  “她不是累著了。”劉詢繼續說,“她是自盡。”


  “什麽.……”常寧也是第一次聽說,“可義灼大人如此高壽了,為何還這麽想不開?”


  “所以,”劉詢說,“朕說她是在保護什麽人。”


  常寧聽到這裏,不敢多說,隻垂著眼抱著拂塵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你知道她保護的是什麽人嗎?”劉詢冷笑一聲,“就是那,要與朕搶妃子,結果誰都沒搶著的裴衡,朕的好臣子,裴少將……”


  常寧聽到劉詢說話有些激動,連忙上前扶著:“奴婢備了百合湯,要不現在服侍陛下用一些?”


  “拿來吧。”劉詢取了常寧端上的湯水一飲而盡,又喚他再來一碗。


  常寧趕緊應了,忙不迭地去安排準備。


  劉詢擦了擦嘴邊的湯汁,似有似無地微微點著頭,像是對著空氣說:“義灼啊義灼,你伺候了我這麽多年,沒想到,為了一個外人,離我而去……”


  他說到這兒,有些哽咽,用手扶著額頭輕輕說道:“隻有你知道,我有多想要得到,有多舍不得她。為什麽,你們都要離開我。“


  常寧端著安神百合湯進了殿內,伺候劉詢進了幾口。劉詢喝了一些,麵色稍有好轉,常寧見狀,才敢稟報:“陛下,丙吉大人在外已經候了多時。”


  劉詢咽下湯,說了聲:“傳。”


  丞相丙吉拱手彎腰進殿,對著皇帝叩拜:“陛下長樂無極。”


  “什麽事?”


  “陛下,再過十日,便是烏孫王翁歸靡的壽辰。原本我們已經備了賀禮,讓常惠將軍隨和親隊伍一起帶過去,可是大月氏的事情讓他們耽誤了,至今還在休息。不如,臣重新安排一些賀禮,請人快馬加鞭地送過去。”


  “準奏。”


  “是,臣這就去安排。”丙吉說完,準備退下。


  “等等。”劉詢叫住他,扶著額頭閉眼問道:“相夫公主情況如何?”


  “聽說,當日烏就屠進大月氏王城時,還是相夫公主親自點兵布陣,才逼退了烏就屠。”丙吉道,“更巧的是,裴少將當時正好路過,也去助了一臂之力。”


  “裴衡?”劉詢眼睛突然睜開,瞪著丙吉:“他不是在匈奴左地邊疆?怎麽跑去大月氏了。”

  “臣也不清楚,或許恰好有人傳話過去求助吧。他聽聞匈奴戰事,已經連夜趕回去了。此事也應該已經到了。”


  “你去給朕打聽清楚了,裴衡在大月氏都做了些什麽,和相夫說了什麽話,”劉詢吩咐道。


  “是,臣遵旨。”


  丙吉走後,常寧又端上未喝完的百合湯,準備伺候劉詢繼續喝。


  這時,隻見劉詢取了盤裏的湯水,摔在大殿之上,怒不可竭。


  常寧連忙跪地,額頭貼在地麵,嘴裏說著:“陛下息怒,請陛下恕罪。”


  “裴衡.……”劉詢的音調忽然升高:“霍以衡,你是不是活膩了!”


  他狠狠地拍著桌子,怒吼:“好,朕,就成全你了!”


  殿外門口,正要進殿探視的上官氏聽聞,嚇得連連後退,踩到了曼姬的腳。曼姬差點就要叫出聲,被上官氏攔住,然後趁人不注意,拉著她立刻退下了。


  上官氏換上了宮人裝扮,披著鬥篷,悄然來到上林苑昭台宮。


  她急匆匆地找到了霍成君,一見麵,急得哭了起來。


  霍成君連忙安慰:“出了什麽事?”


  “陛下,已經知道了”,她抽泣著,“說不定很快順藤摸瓜,我們就要跟著完了。”


  “你傻呀!”霍成君連忙拉住她,“我們這兒什麽都沒開始,你怕什麽。”


  “可是,裴衡他的身份已經被發現,我們還能脫得了幹係?”


  “那都是上一輩的事,而且,這又是因為相夫的緣故,皇帝他才這麽上火。想必,暫時不會牽連到我們。”


  “真的嗎?”上官氏擦了擦眼淚。


  “但是,如果我們再不行動,繼續這樣被動下去的話,隻能坐以待斃。”霍成君說到這裏,在上官氏耳邊吩咐了幾句,上官氏聽了,先是害怕,後又咬咬牙:“行事已至此,我們便一不做二不休,讓他帶兵馬殺回來吧。”說完,她便離開了上林苑。


  “這封密信,務必派人送到裴少將手裏。”上官氏一回未央宮,就寫下了提醒裴衡的密信,又交給曼姬:“跟往常一樣,專人送信,不得轉手。”


  曼姬應了:“喏”,懷揣著信就離開了。


  她走出宮門,越想越不對勁。此時,恰好相夫和裴衡在大月氏退了烏就屠的兵,而裴衡又回到匈奴。若這個時候送出的信,恐怕就是催裴衡起兵的信了。


  她捏著信的手有些哆嗦,從未央宮走去信使的一段路,竟然越走越慢,似乎到不了頭。


  這封信很有可能就是起兵造反密謀信件,而自己送信,便就是同黨。


  她沒想到,相夫出了長安,果然還是沒有聽她的勸,不再和裴衡接近。而近期關於裴衡的傳聞越來越多,想必此時也傳到了皇帝耳中。


  這個時候造反,要麽太遲,要麽過早,總之不是好的時機。


  想到這裏,她實在是說服不了自己,眼看著上官氏越錯越深。就在快走到信使的地方,突然折返了。


  曼姬走到一處無人的橋下,用手提的宮燈點燃了信,確定燒毀後,將灰燼扔進了河中。


  秘密,就讓它永遠地成為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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