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漢公主劉相夫
漢宮柏梁台，萬國使者朝聖，典樂四起，八方恭迎。
一時間，高台上下幾百人，齊齊望向鳳闕之上繡羅紅衣的女子。血紅衣袂，飄飄然如同戰衣；黑發清影，在月下絕世獨立；雪膚粉麵，唇紅齒白，燃血如曦。
鼓點加快，鳳闕立柱上的相夫從袖裏取出一把短刀，往正前方一拋。
她腳下輕點，從高處一躍而起，伸手在半空中快速接住刀，然後張開雙臂，像一隻火鳳凰一般從半空中往平地飛落。
一襲血紅舞衣的相夫，就在眾人驚歎中，在半空中旋轉後落地。劉詢一時沒有控製住，立即起身，慌張地趴在高台，眼前的冕旒搖搖晃晃，卻遮不住眼裏的擔心。
直到他看到相夫穩穩地站在地上，將短刀收了起來，向眾人淺淺地行了個禮，劉詢這才鬆了一口氣。隨著他起身，忽又見到身側的裴衡，一手握拳，緊緊捏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像是擔心自己的心會跳出來似的。裴衡沒有見到，此時劉詢正用淡然而冰冷的眼睛瞧著自己。
此時宮樂聲漸緩，柔和清亮，相夫在一群白衣舞師中，提起玉臂，腳尖輕輕劃著圈，與眾舞師一起跳了起來，同時嘴裏開始唱誦著：
“北方有佳人
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
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她一邊唱一邊跳著，像是一片雪地裏一縷火焰，隨著風輕輕擺動。
那一絲火苗，就這樣從人們的心底一直燒啊燒啊.……直到燒燼了憂思和擔心，在這月色星辰照耀下的未央宮裏，難以壓抑地發著光。
一曲唱罷，一襲白衣的舞師們停止了動作，齊刷刷地朝著座上的皇帝，拱手趴在地上，在月夜下酷似一片皚皚白雪。
相夫輕輕拂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立身後，舉手向著天子行禮吟唱：
“拓新疆域靖天下，廣闊山河視野寬
戡亂懷柔邦本固，抑豪扶弱與民安
武功文治萬方樂，日月朝朝仰帝顏”
頌罷，文武百官連同西域使者，紛紛起身，麵向禦座，三叩九拜，口中隨著相夫一起高嗬著景仰之詞。
天子緩緩起身，拂袖如雲開，四方宮燈起，萬般明亮，照見高台如炬，眼如星辰。
皇帝站在台上，忽開禦口如龍嘯，全場跪拜聽命：
“山川萬裏，異域疆土，日月同天，民孝子安，願百民昌盛，萬裏錦繡，國泰民安。”眾人聽命，皆呼：“萬裏錦繡，國泰民安。”
皇帝繼續念著：“今日獻禮之人乃楚王後，彭城郡郡主劉相夫。朕借此萬國佳宴大典，特冊封劉相夫為大漢公主，靖天下，安民生，願自此助朕及大漢，懷柔固邦，與萬方同樂。”
相夫聽到這裏，心下很是驚訝。
她竟然沒想到，劉詢會在此刻宣讀她的冊封。
她更沒想到，他這麽快就答應了自己的要求。此次冊封，是皇帝向天下宣布，自己再不可能納她入後宮，又說讓她助大漢懷柔固邦，或許也是有送她去和親的打算了。原以為自己還會與皇帝周旋一段時間，才能爭取到他的允許。
相夫站在台下，兩眼放空，隻怔怔地發愣。
直到身邊一個趴在地上的舞師，拉了拉她的裙角，悄悄地說：“請公主謝恩。”
相夫這才跪下，對著劉詢拜著，高喊：“劉相夫領旨謝恩，多謝陛下恩典。”
此時，全體文官武將皆數拜首：
“恭賀公主，臣等叩拜相夫公主！”
就這樣，相夫在萬國宴群臣及各國使者麵前，被冊封了漢室公主。
直到她被人扶著回了座，才漸漸地回過神來。此時，她有些恍然，隻默然望向正座上的皇帝。
皇帝劉詢見相夫看著自己，便起身走向了她的座處。
“如何？這樣安排是否還滿意？”劉詢問道。
相夫斟了杯酒，跪地敬道：“多謝陛下。”
劉詢沒有伸手，隻站著問道；“朕終於放了你，你可寬心了？”
“陛下，不是放了我，是成全。”劉詢此刻並未接過酒。相夫起身，舉杯一飲而盡。她複又倒了一杯，說道：“方才第一杯，敬陛下成全臣女劉相夫，為大漢請命，靖天下，安民生。”
她繼續舉杯：“第二杯，敬陛下仁慈，數次相救，劉相夫此生難以報答。”
她又倒滿一杯：“第三杯……”她喉頭一緊，隻覺得從鼻頭到咽喉，有什麽東西酸酸的，直讓自己眼圈朦朧：“相夫要敬卿之知遇之恩，今生隻願你長樂安康，再無憂愁。”
“夠了。”劉詢伸手拉住相夫，沒讓她再灌下第三杯，“你喝太多了。”
相夫垂手低頭，眼淚沒有忍住，從眼眶裏掉落在地上。
“你哭了？”劉詢說：“是不是因為，你心裏其實有過朕？”
相夫抬頭，正要說話，麵前的皇帝突然打斷她：“罷了，不必多言。如你所說，也願你今生安康喜樂，再無憂愁。離開這裏，去你想去的地方。”
說完，他如初見時，抬手在相夫頭上敲了一下，“小廢物，朕以後便不能再身邊照顧，你自己好好的。”他說完，便轉身離開，隻留相夫獨自站著，眼含淚水，默默看著他的背影。
此時，烏孫右將軍夫人馮嫽，在侍衛護送下走到了禦前。
“陛下.……”馮嫽先是抬手一拜，後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馮夫人請起，你與解憂公主在塞外多年，為朕，為天下排憂解難。你這一拜，朕實在受不起。”他說著，連忙前去扶起了馮嫽。
“陛下恩準馮嫽此次回朝，見到心心念念多年的家鄉，馮嫽甚為感激。”馮嫽明玉般的麵龐，些許有著塞外風霜和歲月的痕跡，卻更顯得容顏如美玉一般珍貴高潔。
她繼續說道：“臣馮嫽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這也是此次烏孫解憂王後囑咐臣，一定要呈上的請求。”她說著，又執意跪下，拜於殿前。
烏孫使臣見狀，紛紛拜倒，常惠也仗劍跪地，與眾人一同等待著馮嫽的請命。
“請陛下聖旨，恩賜大漢公主劉相夫出使烏孫和親。”馮嫽深深一拜。
弟史公主、常惠及烏孫使臣們皆數叩拜在地，一齊高呼：
“臣等請陛下旨意，恩賜公主與烏孫和親。”
劉詢沉默地站著，望著燈火通明的柏梁台，隻緊緊捏著手中一對碧玉垂珍珠耳飾，那是當日相夫贈與他，向他道歉的信物。
還君明珠淚，願此兩相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