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解鈴還須係鈴人
她轉頭看了看劉詢，發現並沒有理會，就一人又是“哼”又是“嘿”地叫了幾聲，覺得很是有趣。
“陛下？”她試著叫了一聲，又聽到：“陛下.……陛下……”傳來了回聲。
“我是劉相夫……相夫……夫夫”她說著自己的名字，聽到回聲後禁不住竊笑起來。
“卿之.……之.……之.……”她又叫了一聲，這次忍不住笑出聲來。
“罷了。”劉詢放下了書簡，“朕看你是真無聊了。”他走下了殿台，把相夫從柱子邊拉回來：“這皇室宮殿是你這樣玩的嗎？”
相夫笑得停不下來：“陛下恕罪.……”
劉詢無奈，又轉身走回了龍椅繼續看奏折。他看著看著，自己也不覺笑了起來。每次看到相夫時，除了她的容貌是清秀美豔的女子，舉止和行為卻像個頑皮的小男孩，這樣的一番對比讓他覺得頗為有趣。
相夫百無聊賴地走近殿台，一屁股坐到了台階上，手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著臉說:“陛下，你每天都這樣一個人閱奏折，不覺得很孤單嗎？”
“習慣了。”劉詢答。
“如果你不閱奏折的時候幹什麽呢？”
“和大臣們議論政事。”
“這裏可以站得下多少文武百官啊?”
“沒數過，千八百人吧。”
“哦……真的好大啊.……”相夫托著下巴感歎道，她忽然又打了一個哈欠，想是昨晚夢魘之事，沒睡好覺。
想到夢裏的情形，她似乎有些擔心，便轉頭望了一眼劉詢。他此時提筆寫字，神情自若，偶爾讀到一處，眉毛會皺起來。
相夫又說道：“陛下，你知道你很喜歡皺眉嗎？”
“是嗎？”劉詢自覺，便舒展了一下眉毛：“可能是朕的習慣吧。”
“這個習慣不好.……”相夫搖了搖頭，“容易老。”
“.……”劉詢不再說話，繼續寫字。
“說起輩分來，我好像還比陛下你大一點點……”相夫有些自豪，“不過，怎麽看我都比你年輕很多嘛。那就是因為我凡事不操心，活得逍遙自在。”
“那是因為你腦子不想事，整天嘻嘻哈哈跟個小廢物一樣。”他放下筆墨，“朕看其他的公主、郡主，每天也會學習女紅刺繡，要麽學學女德，不像你這麽無所事事。”
“陛下是嫌棄我不學無術，沒有德行吧.……”相夫不高興地轉了頭，“罷了罷了，那我先走了。”
“你不是想去書閣嗎？”皇帝叫住她，“你再等等，朕把這幾本批閱完，就帶你去。”
相夫點頭，自己在台階上坐了一會兒。又覺得困意來襲，不經意間，就靠著批閱奏折的案台腳柱睡著了。
相夫正睡著，突然聽到外麵有宮人來報：“啟稟陛下，裴將軍父子、常惠將軍、丞相丙吉以及禦史大夫蕭望之在外求見。”
她一下子驚醒，趕緊起身回過頭來看著劉詢。劉詢泰然處之，指了一下左側的屏風，相夫嚇得趕緊跑了過去。因為才睡醒有點頭暈，跑的時候還差點摔了一跤。
劉詢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此時，裴蓋等已走入了大殿。
“臣裴蓋、裴衡、常惠、丙吉、蕭望之”，眾人拱手行禮道：
“叩見陛下！願陛下長樂無極！”
“眾卿平身。”劉詢拂袖，問道：“今日各位是否有要事上奏？”
相夫在屏風後聽到了裴衡的聲音，忍不住又從縫隙裏偷看。
透過縫隙斜斜地望過去，隻見裴衡似是憔悴了不少，在裴蓋身側立著，麵有愁色。
常惠行禮叩拜，道：“稟陛下，臣等今日前來，確實有要事。臣昨日迎了烏孫國的使者馮嫽以及弟史公主，在宮外歇息。馮夫人一見到微臣，便說了很多近日烏孫與匈奴之間往來的事。臣惶恐，邊疆之事已然到了緊要關頭，所以趕緊知會幾位將軍、大人，前來向陛下稟報商議。”
丙吉奏言：“陛下，這烏孫若與匈奴聯合，戰事必將即刻爆發。可這邊疆戰亂才剛平息，士兵們還在休養將息，又要立刻出兵征殺。”
劉詢思索一會兒，看著裴蓋道：“裴大將軍可有何意見？”
裴蓋聽聞，上前一步，合手拜道：“陛下，若是邊疆戰事將起，此事宜快不宜遲。臣懇請陛下，下發旨意，臣與犬子即刻帶兵駐紮匈奴邊境。”
劉詢有些猶豫，道：“不過，如今烏孫王與大漢關係還不錯，想必私下聯係匈奴之事應不是他的本意。若我們聽了些風吹草動，將大軍駐紮到邊境，恐讓匈奴覺得我們是在挑釁。”
“陛下所言極是。”常惠道，“此時需要從長計議。”
丙吉道：“此時我們是必為應戰做準備，此外，還需有周轉迂回之策。臣以為，和親公主之事不得不定下。若是我朝與烏孫和親，即便匈奴發起戰事，烏孫也不得不考慮到和親公主和大漢的顏麵，不會輕舉妄動。”說到這裏，他跪下請命道：“請陛下盡早定奪，以免邊疆連年征殺，動了漢室的國本。”
裴蓋聽聞，道：“丙吉丞相，我以為，若以一女子之性命安危和半生命勢，去換取一朝的安穩，這讓我軍上下血氣方剛的戰士男兒顏麵何存？倒不如趁著年前勝戰的勢頭直接殺過去，一朝扼製住匈奴軍隊，以示我大漢朝的威嚴。”
常惠言：“裴將軍，您與令郎確實戰功顯赫，用兵如神。可這匈奴若是聯合了烏孫，裴將軍在前線受了牽製，難保後方烏孫不會繞過大軍，侵擾我國疆土。戰線若是太長，恐怕會顧此失彼。”
常惠說完，回頭看了一眼裴衡，隻見他雙唇緊閉，拳頭握緊。裴衡的樣子讓常惠有些擔心，害怕他一時衝動，讓皇帝看出了端倪。
相夫在屏風後聽得心驚膽戰，她知道，以裴衡的性格，定是不會答應和親。可眼下若匈奴真的與烏孫聯合，裴衡去邊疆應戰，豈非是九死一生。
劉詢見狀，道：“如常將軍所言，此事從長計議吧。也容朕再好好想一想。朕有些不適，你們先下去吧。”他摸著額頭，感覺有些心煩意亂。想到屏風後相夫一定是聽到了這一切，怕令她擔心或生事端，就趕緊阻止了他們的對話。
突然，眾人見屏風後走出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可看著身形卻像是女子。
裴衡此時心神恍惚地盯著殿前台階，在想應該如何去阻止皇帝和親的念頭。他聽見旁有人走動，不經意間抬頭一看，卻見屏風後走出一個很是熟悉的人。
他頓時緊張起來，正要出聲，身旁的常惠立刻眼神示意讓他不要輕舉妄動。裴衡想著相夫如今被禁在皇帝身邊，若是讓他懷疑，定是對相夫不利，隻得先克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