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得隴望蜀

  我拿著那單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問:「如果它不再變小,那會怎麼樣?」


  「它現在看起來是安全的。」他說:「但它的位置比較容易出問題,顱內壓增高使它破裂時,有一定概率會危及性命。您要多休息,幫助它自行吸收。」


  我說:「我知道了,謝謝。」


  「下午還是不要出院了。」這位醫生與我很熟。


  「今天得先出,畢竟已經約好了,然後我再回來。」我說:「不要擔心,我覺得它今天至少破不掉。」


  下午,我上了前往紐約的飛機,起飛時由於重力,身體難免會感到異樣,同時我的頭也略微有點痛。因此這一路上,我都忍不住在想,現在茵茵才五歲,就算她天賦異稟十八歲接班,我也得再堅持十三年。


  想到這裡,我突然發覺:和繁音在一起,並放棄公司這個選項,並不在我的選擇里。


  我本就身體不適,而在紐約的會議又十分重要,因此我一下飛機就抓緊時間休息,沒有聯絡任何人。期間又低燒了一次,醫生幫我掛了液體,我在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了繁音的聲音,他氣呼呼地問:「你在哪裡!」


  我說:「我在紐約。」


  「去紐約幹什麼?!」他很兇地問。


  「開會……」


  「你腦子壞掉了吧?」他訓斥道:「高燒了兩次還要開會?」


  「當然……」我說:「腦子的確壞掉了。」


  他問:「你在哪裡?」


  「有什麼事?」


  「地、址。」他加重了語氣。


  「你最近還是不要亂跑得好。」我說:「免得出事連累我。」


  他兇巴巴地重複:「我說地址。」


  「你出不了關的。」我有點煩了,因為好想睡覺。


  「那是我的事。」他說:「地址,別啰嗦。」


  我沒他嗓門大,只得把地址告訴他,還有些不悅:「來了只會添麻煩……」


  他難得沒有因為我的指責而暴怒,只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后,我就開始做夢。有時夢到繁音來跟我說話,有時又夢到他給了我一個耳光。因此,我睡得特別累,醒來時險些來不及。


  這會一開就是一整天,等我回到住處,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一下車,我就看到了繁音。


  他的車就停在我住處門口,我的車開過來時,他下了車。


  我讓司機把車開過去,接他上來,見他神色疲憊,問:「你什麼時候到的?」


  「八點。」


  「那怎麼不聯絡我?」


  「你電話關機。」他看了看我,皺著眉頭問:「怎麼這麼晚?」


  「我一年才來一次,當然事情多。」我說:「累了吧?晚飯吃了么?」


  「你還沒吃?」他抬起手腕看了看錶,似乎是在確認自己對時間的記憶。


  「忘了。」我說:「如果你也沒吃,就一起吃吧。雖然我這地方是臨時的,但我保證你能吃到最地道的本地菜。」


  他完全不買賬,冷冷地瞥過來:「你的助理是做什麼的?」


  「是我不准他叫我吃飯。」我說:「我餓了自然會吃。」


  他就像聽到了天方夜譚,皺著眉頭嘀咕:「真是有病。」


  我忍不住了,問:「我記得你以前可是四點鐘就起床的人。」


  「但我早午晚餐一頓也沒落下。」他黑著臉答。


  「沒辦法。」我微笑著說:「畢竟我的公司大一些。」


  他聽出我的不友好,剜了我一眼道:「再大有命掙沒命花有什麼用?」


  「那又怎樣?」我看向他,問:「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他也看著我,卻不再說了。


  我料想繁音應該也沒吃晚餐,便吩咐廚師去做飯。繁音依然黑著臉,表情就像我不是餓我自己,而是把他餓了一整天。


  接下來我倆先到餐桌邊坐著吃些點心。我見他許久都陰著臉,找起了話題:「你是怎麼來的?」


  「坐你的飛機。」


  「哦。」我問:「念念給你安排的?」


  「她很擔心你。」他說:「你出院也不告訴她。」


  「我以前也沒告訴過。」我問:「你們是不是看到我的檢查報告了?」


  他沒答,只說:「醫生讓你多休息。」


  看樣子他們是看到了,難怪突然都開始對我好。可能是覺得那血塊說不準哪天一破,我就死了。


  我說:「繁音,你教訓我也對這件事沒有幫助。」


  「我不是在教訓你。」他一本正經地說:「你已經不小了,應該明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我說:「你這樣說話真像個女人,婆婆媽媽的大姐。」


  他臉色更難看了。


  「首先,這個血塊已經存在很久了。」我說:「以前比現在大,醫生說會吸收,所以我就沒管它。後來它就在自行吸收,只是最近沒什麼變化而已,醫生在危言聳聽。」


  他還是不說話,就維持著那個難看的臉色。


  「其次就是,」我說:「這件事跟你無關,我很討厭你不遠萬里跑來指責我的做法。」


  他不說話了。


  我覺得他是理解我的意思了,也不再說了,但一時間也沒有新的話題。


  半晌,繁音又開了口,現在平靜多了:「你爸爸身體不好,茵茵又太小,如果你突然出事,情況就會很麻煩,你有沒有想過這個?」


  「正是因為這樣,我更不能放鬆。」我說:「我把公司內部進行了一個大換血,現在公司高層基本都是新的,沒有多少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我需要想辦法解決這個難題。」


  「你不知道日久見人心?」他說:「要解決這個,你首先得多活一陣子。」


  我說:「我心裡著急。」


  「急也沒用。」他淡定地說:「做決策需要清醒的頭腦,焦慮,疾病都會造成影響,你現在回醫院就是對這件事最大的幫助。」


  我沒說話。


  此時女傭來上菜,我倆都餓狠了,也就沒再聊,沉默地吃飽了肚子,然後才覺得元氣恢復了些,坐在椅子上喝茶。


  互相沉默了一會兒,繁音問:「明天有什麼安排?」


  「去分公司。」我說:「還要去一趟交易所,另外見幾個客戶,有生意夥伴辦party迎接我,我晚上去參加。」


  他皺起眉頭:「party有什麼可去的?」


  「不會喝很多酒。」我說:「既然你都來了,就看看明天想四處走走,還是直接回去。」


  他說:「你預備幾點鐘回來?」


  「可能要到凌晨。」


  他皺起眉:「什麼人的party這麼晚?」


  「不是因為party。」我說:「我白天肯定沒辦法處理完分公司的工作,所以party結束后還要回去繼續處理。」


  他滿臉不理解地看著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乾脆實話實說:「我和你不一樣,我沒你那麼聰明,沒辦法很快完成。」


  他神色稍軟:「你也不笨啊。」


  我搖頭:「我什麼都不會,一直都是邊做邊學,所以很容易出錯,但這些工作都太複雜了。」


  他問:「所以你才這麼焦慮?」


  「現在已經順手多了。」我說:「所以你不要催我了,我自己的事我會安排。」


  他又沉默了一下,才問:「看來你不喜歡做這個?」


  雖然聽得出他話里的深意,但我還是說:「我喜歡。」


  他的雙臂放在餐桌上,問:「不累么?」


  「累。」我說:「但我還是喜歡。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像這幾年這麼有安全感過。財富跟權力是只要努力就有回報的事,它讓我覺得有尊嚴,而且永遠不會背叛我,不會傷害我,更加不會騙我。我是這兩年才明白你們為什麼這麼喜歡追求它,它真的能使人幸福。」


  他望著我,沒有開口。


  我繼續說:「但如果你想起我來了,覺得接下來即便過得難一點,也想和我在一起,我也可以放棄這些。」


  他伸手去端杯子,顯然正在迴避我的目光,「我印象中孟簡聰是個不錯的人。」


  「這不用你告訴我。」


  他抬起頭看著我,問:「你爸爸手術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我說:「我去勸他。」


  「你怎麼說?」


  「實話實說。」我說:「就告訴他,我不想嫁孟簡聰,也不想要他的錢。他再也不認我也沒有關係。」


  「然後他因此不做手術,加劇病情惡化,」他輕哼了一聲:「即便你良心上過得去,將來怎麼對孩子,尤其是茵茵解釋?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怎麼會出現在你這麼大人的選項里?」


  我端起茶杯,潤了潤乾澀的喉嚨,問:「這就是你昨天發火的原因?」


  他涼涼地望著我:「我發火是因為你把事情搞得莫名其妙。」


  我沒說話。


  「要麼取消婚禮,要麼就別一直試探我。」


  他慍怒道:「既然必須得嫁他,更不必對我說這些沒意義的話。得隴望蜀。」


  我問:「你肯承認了?」


  他徒然閉了嘴。


  「你說得對,我明知會這樣卻還是跟你攪和到了一起,是我得隴望蜀,是我腦子不清醒。全是我的錯。」我站起身,說:「我累了,先去睡了。你自便吧。」


  我一轉身,立刻聽到他的聲音:「等等。」


  我站住腳步,但沒有扭頭,我不想看到他的臉。


  我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接下來想怎麼辦?」


  「跟他結婚。」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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