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錢的意義
「那怎麼總是這麼說?」他問。
那是因為我白天想得太多,而酒精使人放鬆。
不過我沒這麼說,而是說:「因為實在想不出其他的。」
顯然他看得出我這句話只是敷衍,笑了一下,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上午我還有事,於是吃完早餐便回去了。這一忙便到了傍晚,結束時我才想起孟簡聰一整天都沒給我打電話。不得不承認,經過昨天的事,我對孟簡聰的感情產生了一些變化,我覺得我們之間更親近了,他也讓我更安全。我也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把他跟繁音甚至蒲藍比較過,不得不承認前兩者都不曾尊重過我,這愈發令我覺得這次應該沒有選錯。我用自己荒廢自己人生中最好的十多年來證明我愛過了一個男人,這代價大得讓我沒有任何勇氣再走入任何一段以愛為出發點的婚姻。我認為這就是孟簡聰昨晚想要告訴我的話,那個帶走他一條腿的女人,讓他從一場家裡挑選的聯姻中離開,也讓他重新走入另一場聯姻。
回家的路上,我打給孟簡聰,他沒有開手機,但有電話留言,是說他今天要去看他祖父。他祖父在瑞典居住,看樣子他正在飛機上。他的飛機有網路,但當我給他發郵件時,他並沒有回復。
這晚,茵茵半夜做了噩夢,我去看她時女傭已經抱住了她,我想接手時卻被她抗拒地推開。於是我乾巴巴地坐在旁邊看著女傭像親生母親似的哄她,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又開始想念念。但是越是想她,越是覺得虧欠茵茵,便越是驚覺自己之前的殘忍,三個人中,最小的就是茵茵,最需要母親的也是她,最可憐的還是她,我卻選擇跟那兩人走,把她自己拋棄在這裡。
如今念念選擇離開了我,而此刻我看著念念,覺得自己罪有應得。
孟簡聰這次消失了兩天,第三天才給我回電話,說他祖父病了,此前正在搶救,現在老人家情況還算穩定。
我連忙把這事告訴我爸爸,他果然要我立刻去。
於是我即刻動身去瑞典,到時是隔天早上,我顧不得休息便去了醫院。孟簡聰並不知道我來,所以我到時並沒有在病房看到他。
老人家的在ICU,不準隨意出入,我不是親屬,沒權利自己進去探望。孟簡聰的父親也在,告訴我孟簡聰在醫院,但他們並不知道他在哪。
我在醫院花園的角落裡找到了孟簡聰,他正孤零零地坐在長凳上,附近有幾個孩子在玩,但他們看上去就像是背景,與他完全無關似的。
我走過去,坐到他旁邊,他扭了一下頭,說:「你來了。」
我沒說是我爸爸讓我來,而是說:「你怎麼沒告訴我你爺爺的病這麼重?」
他嘆了口氣,神態更為落寞。
我問:「他什麼時候才能轉到普通病房?」
「近期內不會。」他頓了頓,說:「他是胃癌。」
我身子不由一震:「你以前不知道嗎?」
他搖頭:「醫生要我考慮準備後事。」
我沒來得及說話,他繼續說:「我不知道。」
我問:「怎麼會不知道呢?」聽口氣,病情已經無法控制了,可癌症的病程不會這麼短。
「每次來時他都精神很好,對我說他身體很好。」他落寞地說:「我爸爸也不知道。」
我想這樣問可能不太合適,但我忍不住:「你和他感情好么?」
「我是在他身邊長大的,他教我釣魚,教我下棋,教我賽艇,甚至教會我賽車。」他低聲說:「我出事時,他整天都守在醫院裡。」
我感覺他快要哭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臉。
坦白說,我並不懂這種感情,雖然我爸爸就是一位絕症患者,但我在知道他的病時並沒有如此痛苦的感覺。這或許是因為我其實並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麼重感情,相反很冷漠,也或許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被愛過,因此從骨子裡就缺乏愛人的能力。
他沒說話,但在我的手放下時便握住了我的手。
我正想說話,便覺得手指上一熱,他的眼淚不斷地滴落,滴到我的手指上。
我便沒有說話,也沒有出聲安慰。我想他需要的大概只是痛快地哭一下,僅此而已。
我和孟簡聰一起回去時,病房外依然只有孟簡聰一家親戚,看來別人都還沒來得及趕來。孟簡聰的爸爸似乎對他突然逃走的態度很不滿,起先瞪了他一眼,又見他眼眶紅紅,態度便和善了些。
孟簡聰的媽媽則來了,說:「你跑哪去了?爺爺剛剛醒了,說想見你。」
孟簡聰忙說:「我這就進去。」
「等等吧,他又睡了。」她四下看了看,又對孟簡聰的手,對他使了個眼色,說:「跟我來。」
他倆走了,我也沒好往那方向看。不過孟簡聰很快便回來了,拉住我的手說:「咱們走。」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被他一直拉到樓下。還沒來得及問點什麼,孟母便追上來了,拉住他的手臂,說:「你走什麼?」她的語氣有些嗔怪。
我這才看出孟簡聰的臉已經沉了下來,他對孟母說:「我不進去了。」
「你不要錢就有別人要,你都要結婚了,卻什麼都還沒有!」孟母說:「我這是為你考慮。」
孟簡聰露出一臉的不耐煩,說:「我不進去。」
「你必須得進去。」她說:「你的腿這樣子,什麼要緊的工作都做不了,你爸爸說他不會給你錢,難道你願意帶著蘇小姐住在你的那間小房子里?」
孟簡聰就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反應極其激烈:「那是我的事。爺爺既然沒醒,我就不能決定把錢給誰!」
「他沒有出事之前就說是要給你的。」
「遺囑呢?」他更憤怒:「何況他還沒有死。」
顯然他和孟母都已經生氣了,否則怎麼會不顧形象地在我面前討論這件事。
我不好說什麼,也不好立刻走,只好硬著頭皮聽著。但好歹孟母還有些理性,她看了我一眼,神情尷尬,但大概是豁出去了,索性大方地對我說:「蘇小姐也請勸勸他,我問過律師了,我們家爺爺跟律師聊過,想把錢留給簡聰,可他還沒來得及留遺囑。」
孟簡聰皺起眉頭,說:「媽,請你不要跟她說這些。」
「她比你明白一些。」孟母又看向我,說:「簡聰名下沒什麼財產,他的身體又不好,他爸爸不要給他留錢。爺爺的資產很多,足夠他做些投資維持很好的生活。這件事的確違法,但趁著其他人都還沒到,我們輕鬆地讓它合法。這對簡聰對你都是好的。」
我聽懂了,他爺爺剛剛並沒有醒,他們只是買通律師以及病房裡的人做假遺囑。
我倒是相信這件事或許能夠成功,但這的確挺過分的。
許是我的猶豫令孟母看出了端倪,她適時地補上一句:「爺爺的錢、地產等等投資加起來有十多億美元。」
我不得不承認,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開始狠狠動搖。
孟簡聰徹底聽不下去了,使勁一拉我的手臂,黑著臉說:「我們走了。」
我只得跟上他,臨走前,孟母依然不斷地對我使眼色,大概也是看出了我的動搖。
我倆上了車,孟簡聰徑直要求回住處。
我這一路上都沒敢說話,但心裡不斷地盤算這件事。事實上我並沒有想到他的名下居然沒什麼錢,我倒不介意養著他,反正我帶著孩子,我在經濟上面佔有優勢也有利於婚姻穩定。只不過十多億美元,能夠拿到自然是件好事。
到住處時,孟簡聰依然不說話,我坐在沙發上,擺出一副拘謹的姿態,看著他給我倒了一杯水,走回來放到我面前,坐得離我有點遠。他的情緒已經穩定多了,說:「抱歉,請把我媽媽的那些話忘了吧。」
我舔了舔嘴唇,看著他沒說話。
他立刻警覺起來:「怎麼了?」
「我只是問問。」我小心翼翼地說:「你爸爸真的不給你錢嗎?」
「不給。」顯然這個問題不算敏感,他回答得很平靜。
我問:「為什麼不給呢?你不像是不懂經營的樣子。」
「就是因為以前的事。」他說:「我以前跟他翻臉,當時說好永遠不接觸他的生意。後來我做的生意他又不滿意,覺得給他丟臉。」
我沒說話,他又看向我,說:「生活方面我會負責,財產我們彼此互不干涉,你放心。」
「我不擔心這個。」我說:「我只是覺得……」
我住了口。
他看著我的眼睛,問:「你覺得什麼?」
「我覺得……」我小聲說:「我不敢說。」
他立刻說:「那就別說了。」
我感覺就像被人捂住了嘴似的,尷尬極了。
沉默了大約十五秒,他又開了口,泄氣了似的:「你說吧。」
我便開口:「以前我不是繼承人的時候,繁家人對我要更差一些,有時候錢的意義遠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小。我覺得如果你爺爺真的早就決定給你,一道手續也……」
「好了。」他打斷我,站起身,說:「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