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超級壞叔叔

  大約走到了路線中央時,身後忽然傳來汽車的引擎聲,在靜謐的小路上十分清晰。念念還在亂蹦,繁音作勢就要鬆開纏在手上的牽引繩,但我已經提前把念念拉回我內側。也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引擎聲近了,卻也小了,似乎那車減慢了速度。


  這下,我倆感覺更加不舒服,紛紛朝引擎聲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輛深藍色的阿斯頓·馬丁,沒有開敞篷,兩側的玻璃均為暗色。它與我們的距離不超過一米,速度慢得就像在等我們,幾乎與我們平行,也是因此,我們無法看到裡面的司機。


  如果對方開著菲亞特、賓士這樣的常見車型,我們或許還會考慮是不是來問路的,但阿斯頓·馬丁這種標準的豪車則不然。不過,如果這是來追殺我們的人,那我們也無力回天,即便插了翅膀,我們也沒本事在如此近的距離躲開此類豪車車主的追殺。


  我唯有護好念念,跟繁音一起站住了腳步,因為右手邊的花園正好是一個警察的家,且亮著燈,柵欄也不過到我的腰際,有事的話,我就把念念抱起來扔進去。


  在我們停下來的同時,那車也停了下來。


  但就在我已經開始往起提念念的同時,它忽然加速起來。這款跑車起步極快,不消幾秒便可輕鬆達到一百邁以上,頃刻間便帶著巨大的轟鳴聲消失在了我們的視野之中。


  我鬆了一口氣,扭頭見繁音還算鎮靜,問:「你覺不覺得這車有點奇怪?」


  繁音說:「沒事。」說著鬆開了握著我的手,在我頭上摸了摸,以示安慰。


  念念卻口氣篤定地說:「是那個超級壞叔叔。」


  我問:「超級壞叔叔是誰?」


  「就是那個很會煮菜的,總是狗看骨頭一樣看著我媽媽的傢伙。」念念擺出一副不屑提起他名字的臉色來。


  我心下瞭然,她是說蒲藍。


  不過,我為什麼是骨頭?就不能找個好點的形容嗎?比如蛇看兔子什麼的。


  在念念眼裡,蒲藍幫了我們的忙,還巴巴地跑來給她做飯,且送了她許多衣服玩具和小首飾,按說不至於升級成「超級壞叔叔」。這不由讓我心裡彆扭起來,難道那天的事念念她……


  剛想到這裡,繁音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你怎麼知道啊?」


  念念一指前方轉角處的廣角鏡,說:「那裡可以看到他的臉呀!」


  汽車兩側的玻璃可以採用暗色,但擋風玻璃不行。而這種小轉角常立一面廣角鏡,可以使兩邊的汽車看到彼此,避免一些交通事故。


  廣角鏡離我們不算遠,念念可以看到也實屬正常,但知道那是誰反而更加令我不快。繁音卻說:「你視力倒不錯。」


  念念沒理他,氣呼呼地問:「他為什麼會在我們家附近?」


  「大概是路過吧。」繁音說:「這有什麼可生氣的?這裡又不是咱們家自己的地盤。」


  念念不說話了,嘟起了嘴巴。


  我忍不住了,問:「念念,你怎麼突然這麼討厭他?」


  念念說:「我討厭他很久了呀!」


  繁音則把眼睛一凜,問:「難道我女兒還得喜歡他?」


  我正想開口,念念已經叉著腰接話了,「就是!」


  我趕忙說:「我只是好奇,他對你挺好,你怎麼越發討厭他?」


  「我當然應該越發討厭他啦!」念念理直氣壯地說:「以前我們家過得好,我媽媽年輕漂亮,他就跑來追我媽媽,討好我想攆走我爸爸。現在我爸爸沒有錢了,我媽媽又殘廢了,他也不來追你了,哼。我雖然小,也知道他不是好人。」


  繁音立刻黑了臉:「你意思是他現在得趕緊來追你媽媽?」


  念念趕緊偷看他一眼,神色訕訕,聲音低了不少:「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繁音白了她一眼,又問我:「碰到就碰到,你幹嘛這麼在意?」


  我說:「我沒在意,我只是奇怪念念的態度而已。」


  「沒在意?」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舉了起來:「瞧瞧你的手。」


  我的手心裡滿是汗水,而且在知道那是蒲藍之前並沒有。見到他,我的確是緊張的,心裡也有憤恨,而且他這樣做明顯是故意的,它在讓我感覺到危險的同時,也令我回憶起了那天的羞辱。


  我們也沒心思繼續散步,加快腳步回了家。繁音又去教念念英文,我則因為頭上畢竟挨了打,有些不舒服,便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換了幾個頻道都沒有感興趣的節目,我也就不由自主地睡了過去。


  一定是因為今天蒲藍出現了,且離我這麼近,我突然便在夢裡回憶起了那天的事。那天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他的表情,不知道四周都有什麼,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著我被他脫.掉.衣.服,摸.遍.全.身,不知道有多少架相機正對準了我默默地按著快門。


  這麼多年以來,繁音已經幫我鍛鍊出了一個迴避傷口的技能,那些令我痛苦而我卻無能為力的事,我已經學會不再去揪著想它。可他又出現了,我躺在這裡,心中沒有半點安全感,惶恐自己一睜眼便見到他站在我面前。


  我這一生,已經被繁音欺負了十年,如今好不容易才令他老實了,已經沒有半點勇氣再去承受來自另一個人的欺負。


  我陷在夢魘里,如論如何也無法清醒,周身冷得不行,我的意識也知道這大概是因為夜深降溫的緣故,但手腳均不聽使喚。


  就在這時,身上忽然傳來一陣暖意,我感覺到是一條毯子。


  一隻溫熱乾燥的手在摸我的臉,然後摟住了我的身子,手掌像撫著一條小狗那樣撫著我的背。我躁動的心慢慢平靜下來,靠在他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其實,雖然繁音打扮了之後的確很帥,汝嬌嬌那麼想集他完全不為過,但他光鮮亮麗時常常傷我最深,有時甚至令我恐懼,也令我毫無安全感。


  而每當他令我覺得他愛我時,幾乎都是他相當狼狽和不修邊幅的時候,就如同此刻。因此,我並不喜歡他身上的香水味,反而沒有那些東西時,他身上的體味才能令我覺得安心。


  這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忽然聽到了電話鈴聲。這次我睡得有些沉了,無法醒來,夢中的時間很快,人語聲傳來,聲音十分熟悉,我竭力使自己清醒,卻沒什麼用處,只聽到他說什麼「放心,我不會改變主意……我自然會讓她答應……」即便這兩句也是影影綽綽的,我連蒙帶猜才覺得似乎是這個意思。


  等我徹底讓自己清醒過來時,頭頂上正巧被親了一下。我捂著腦袋抬起頭,看到繁音透著倦色的臉,大概是我此刻的表情有些可笑,他曲起手指,輕輕地在我的額頭上彈了一下,露出一抹饒有興味的笑:「還沒睡醒?」


  我打了個哈欠,問:「剛剛是誰打電話?」


  「打什麼電話?」他疑惑地問:「你做夢呢?」


  「手機拿來。」我命令。


  他把他的手機拿來,也把我的拿來,我一查,從我們到家開始就沒有電話了,也沒有各類信息。


  我不僅詫異:「我剛剛明明聽到你在打電話。」


  「噢。」他不笑了,正色說:「我把通話記錄刪了。」


  「你幹嘛刪?」我問:「是誰的電話?」


  他立刻笑了,又彈我的額頭:「蠢呀,真刪了睡還告訴你?根本沒人打,你睡糊塗了。」


  我捂住額頭,心想看來真的是我睡糊塗了,一轉臉掃到電視上的節目,是一個luo女,更是無語,「你一把年紀了還看這種節目!」


  繁音露出一臉無語,拿起遙控器調大聲音,說:「聽。」


  我聽了一小會兒才弄明白,心裡略微有些尷尬:「廣告也不放過。」


  他沒吭聲,調整了姿勢,徹底和我躺在一起。


  我們家的沙發寬大舒適,躺在上面的感覺如同置身天堂。我倆就這樣依偎在一起,繁音拿遙控器翻了翻,說:「一個好看的也沒有。」


  「那你去拿零食吧。」我說。


  「不要。」他捏了捏我的腰,說:「別吃了,都這麼肥了。」


  我也懶得自己動,只得作罷。過了大約半分鐘,他突然掀開毯子站了起來,我問:「你到哪去?」


  他沒回答我,離開了客廳,不一會兒,提著個大籃子進來了,放到沙發上,重新掀開毯子鑽了進來。


  我一看,那籃子里不光有各類乾果薯條等物,還有念念的軟糖。


  我拆開念念的軟糖,擺在他胸口上一粒一粒地吃。繁音也捏了一粒放進嘴裡,嚼了嚼,說:「真難吃。」說著又捏了一個。


  我說:「難吃你還吃倆?」


  「就想看她發現糖丟了生氣的樣子。」他壞笑。


  無語了,他總這樣對念念,而念念也知道繁音只是跟他玩。不過,她會表現得很生氣,然後繁音就會買好幾袋賠給她——這人就是喜歡玩這種讓別人生氣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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