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關心

  他卻不說話。


  我更著急了,催促道:「老……爸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像是突然回神,說:「需要的手續我都已經帶來了,派人來取走查驗吧。」頓了頓又補充:「另外,資料都是非常關鍵的,要找靠得住的人來查。」


  我問:「這件事不方便告訴我嗎?」


  他嘆了口氣,說:「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完全不清楚,但再多說,只會顯得我時至今日還看不懂形勢,擔一個挑撥離間的嫌疑。你快派人吧,我要回去整理整理。」


  我便沒說話了,讓女傭去叫我來帶的保鏢過來,取了東西拿過來。那是一個A5紙大小的金屬盒子,我用手摸了摸,似乎觸到了密碼盤一類的東西,盒子開始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在識別。過了一會兒,響動結束,盒子吧嗒一聲打開了。


  我摸索著打開盒子,感覺到它裡面是絨內襯,裡面分著小格子,有帶鋼印的紙質文件,還有內存檔等物。我大約過了一下數,便合上盒子說:「謝謝您送這些來。」


  繁老頭立刻說:「不驗一下嗎?」


  「我還有事,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我這麼做是不僅因為身邊沒帶有分量替我檢查這些東西的人,這些資料無一不是涉嫌重大犯罪,稍有不慎立刻會糟來滅頂之災。也因為如果繁老頭有心誑我,那我現在即便是查,也不會查得出任何問題,畢竟在來之前,他就清楚自己是瓮中的鱉。


  繁老頭便說:「那好吧,我這就動身回去再做些整理,畢竟繁家的生意不比蘇家小,你本人要回來呆些日子。」


  我說:「我最近沒有時間,還在住院呢。」


  「嗯……」繁老頭就像急著拋棄燙手山芋似的說:「那你就派一個可靠的人好了。」


  我說:「這件事我會考慮,但您不要著急,我想,您也需要一些時間來整理。」


  繁老頭沒答應也沒拒絕,而是換了話題,說:「雖然都是皮外傷,但音音畢竟中了九槍,我想他在你身邊肯定沒事,但心裡還是想見他一面。」


  我沒說話,繁老頭又強調:「我自己去,接受搜身,你的人可以全程盯著。我是真的只想看看他。」


  我說:「可以。」


  接下來,我與繁老頭沒有再聊什麼。事實上,直到告辭后,我的腦子都有點亂: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而且很嚴重。我心裡也有猜測,又不敢相信。


  上車后,我又發了一會兒呆,猛然聽到有人對我說話,反應過來時,發覺是孟簡聰。


  他問:「怎麼了?那位老人家對你說了什麼?談得不順利?」


  「很順利。」我撫摸著手裡的盒子,說:「繁家的所有,都給我了。」


  大約是因為我的語氣有點古怪,他沒有說話。


  我問:「孟先生。」


  「嗯?」


  「我爸爸真的沒有醒么?」


  他說:「沒有。」依舊那麼乾脆。


  我說:「哦。」


  他問:「怎麼了?」僅憑他的語氣,我聽不出任何心虛或其他不對勁的成分。


  「那老頭剛剛跟我說了很多,坦白說,他很可惡,我很討厭他。」我說。


  他像是看出我還有后話,沒吭聲。


  我繼續說:「但有時,他也很可愛,至少對於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我來說,他讓我有了一種生活在家裡的感覺。我知道他當時也不是出於真誠,但我依然沒辦法太恨他。」


  他說:「你真是一個心軟的人。」


  「我從小生活的環境雖然衣食無憂,但非常冷酷,人與人之間沒有感情聯繫,令我覺得非常孤獨。」我說:「你去過那邊的。」


  「我知道。」他說:「那處莊園很美。」


  「很多墓葬的地宮也很美。」我說:「我沒那種超然物外的境界,有時會想,雖然這麼說很賤,我卻還是愛塵世。雖然繁家對我這麼糟,我卻也因此感覺自己的血液仍在流動。」


  他說:「我大概明白你想問什麼了。」


  「也沒想問什麼。」我現在反而很想好好睡一覺,或者說,好好睡上幾天,因為我覺得好累。我甚至不想去檢查這些資料的真偽:「突然想要感慨一下而已。活到現在,我見過我爸爸的次數,甚至沒有一個外人多,更不及繁家那位老頭,其實對他沒有什麼感情。」


  孟簡聰的語氣不自在起來:「其實,他一直都很關心你的事。」


  「我知道。」我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應該『關心』。」


  他又不說話了。


  我也沒有再說下去,閉上了眼睛。令人詫異的是,此刻我並沒有想起任何事,坦白說,此刻我的內心也沒有興奮或是怨氣,只覺得累。因為我感覺自己就像個工具,任人使用的工具,毫無任何作為人類的尊嚴。


  我沒有第一時間回醫院,而是去了一間世界級銀行,它有一項特殊服務,就是可以儲存貴重疲,很多銀行都有這項服務,但這件銀行之所以特殊,是因為它在圈子裡的名聲太響亮了,保險能力堪稱BUG級存在。醫院雖然有保險箱,顯然不夠安全,住所都與我爸爸同氣連枝,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這間銀行是最好的地方。


  我把盒子存進去,對方確定裡面沒有危險物品后,說:「一旦存進去,就只有本人才能再取出來了。」


  「嗯。」


  「如果本人去世,繼承遺產的親人就必須所持相關文件才可以取,請不要忘記,這些文件必須在遺囑上體現。」


  「我知道。」條款上都有寫,我問:「真的能保證不會出問題吧?」


  銀行經理自負一笑:「我們的銀行開辦了兩百年以上,這項服務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您把東西拿到我們這裡,足以證明您是有見識的,我們服務的對象里不乏有總統首腦國王。」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來意,頓了頓,又補充:「任何東西,只要鎖進了我們的保險箱,就沒有人可以強制打開它,包括任何勢力甚至執政黨。要想暴力打開它,除非世界末日。您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不要忘記它的存在,尤其是戶主本人的遺囑,一旦他本人去世,他的有效遺囑就是唯一可以取出這些東西的途徑了。」


  他的話毫不誇張。


  我說:「那我就放心了。」


  這筆單子自然花了我不少錢,雖然他們並沒有開箱查驗,只是從外面檢驗。他們得知我不會盲文後,又進行了一系列繁瑣但非常可靠的程序,最終讓我弄懂了所有條款,搞定出來時,天色已經轉向黃昏。


  我上車時,孟簡聰正講電話,也已說到了結束語。


  我坐定正摸安全帶,聽到孟簡聰的聲音:「存好了?」


  「嗯。」我說:「我怕放在醫院被繁音偷走。」


  他說:「想法很對。回去吧?」


  「嗯。」


  這一晚,我睡得很不安穩,醒來時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四肢也疲倦得很,就像是跑了一整夜。


  護士見我醒了,對我說:「有位老先生來了,說和您約好今天見面。我們不准他進來,現在他正在樓下,孟先生說要聽您的意見。」


  是繁老頭,我答應過他,要他來看繁音。


  我說:「你先去看看我老公醒了沒有。」


  「醒了。」她笑著說:「現在已經早上九點,繁先生每天六點鐘就醒了。」


  繁音平時的生物鐘都是四點,六點算是睡懶覺了,畢竟現在在養病。我說:「那我去看看他。」


  「他現在不在。」護士的語氣有些古怪。


  「不在?」


  「對,他在樓下散步。」她說。


  「什麼?」我們不是不能去散步,而是散步暴露在外幾乎是在送命。當然,現在我明白我們應該不會在醫院被狙擊,但他明白嗎?

  我問:「這傢伙每天六點鐘醒來都做什麼?」


  「我只知道他今天去散步了,需要我找照料他的護士過來嗎?」


  「問她之前先悄悄搜搜他的病房。」


  照料繁音的護士是一個很機靈的女孩子,聽聲音,年紀似乎在二十三四歲左右。我問她繁音每天的行為,她從善如流地告訴我繁音六點鐘起床,然後吃早飯,在醫院大樓里散步,之後吃午餐、睡午覺、喝下午茶……等行為與來養病的老年人無異。我問了她三遍,她均回答沒有吸煙,沒有去室外。


  自信的語氣惹得我怒火飈起,順手抓起桌上的一樣什麼東西便砸了過去,大概是打中了,因為護士驚叫一聲。我拉開抽屜,把剛剛搜到的東西摔出來:「立刻去查這個女人!我要看看她是什麼來頭!」


  話音剛落,一個懶洋洋地聲音傳了過來:「不用查,不是殺手。」


  我豎起耳朵聽了聽:「不是殺手給你這種重傷患香煙?不是殺手明知你每天偷偷跑出去還騙我?」


  「我叫她騙的。」繁音一邊說,一邊來到了我身邊,把一樣東西「咚」地一下放到了我的床頭柜上,聽聲音像是我剛剛盛怒之下砸出去的茶杯。他的聲音平平靜靜:「你搜我的病房。」


  「不搜我還不知道你在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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