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算計

  她居然這麼說,這真讓我意外。一時間,我竟說不出話來。


  她說完這段話后便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說話,她便再度開了口:「於良心上,我應該幫你,但坦白說,我不能確定你心裡是否恨著音音,不能確定我扶了你之後,你會不會報複音音。而且就算你不會,我也無法相信你父親不會。於關係和利益上,我應該幫他,他是我兒子,但我不想那樣做事。所以抱歉,這件事我兩不相幫。」


  我說:「那之前您說幫我跟他離婚,那是真的嗎?」


  「是真的,但僅僅是離婚和要贍養費,和扶持你這份事業是不同的,離婚是救你,也不會要音音的命。」她嘆了一口氣,說:「靈雨,你是個讓人覺得害怕的人。」


  我沒聽懂,「我讓人覺得害怕?」


  「你什麼都能忍,我不相信有人什麼都能忍。」她說:「我早就希望你離開音音,可是你沒有。你一定對音音有憤怒,說是有仇恨也不為過,可這麼多年了,你始終沒有把它發出去。我知道你總有徹底清算的那一天。」


  我說:「不,您想錯了。我不是隱而不發,只是他對我不只有壞,他也為我付出過。」


  她沒說話。


  我有些生氣了,問:「難道我必須恨他才是對的么?我不能愛他么?」


  「我不是你這個意思,只是……」她嘆了一口氣,話鋒一轉:「對不起,是我說得太多了。」


  這態度更讓我受傷了:好似我不能反駁,一反駁就要結束對話。


  這種不悅令我有些失禮,我說:「韓夫人,我覺得您的話里有陷阱,我不明白您為什麼如此確定地認為我會報復他。為什麼要給我扣上這種帽子?我當初因為愛他留在他身邊,為什麼被您形容的好像是我有什麼可惡的目的?」


  「我知道你真的愛他,可是愛是有底線的。」她的語氣非常淡定,「靈雨,愛不是無盡的付出和無底線的忍耐。知道你愛他,你幾乎把自己的血肉都餵給他,你比我們都愛他,可你不是神,你不可能脫離人的自私,你不可能無怨無悔,你有怒氣,否則你上次何必誣陷他?」


  我無言以對。


  「我知道我的話會給你一種不承認你的付出的感覺,作為我的立場也確實不適合這樣說,畢竟我兒子的情況與我和他爸爸脫離不了關係,法律上我們是他的監護人。」她說:「可是我最近越來越怕了,我怕有一天我突然知道你殺了音音。我接手過很多這樣的案子,很多這樣看似無怨無悔的女人,最後都動了刀子。我知道你愛他,但我覺得害怕。」


  我說:「我不會殺他的,您放心吧。」


  「對不起,」她說:「你可以反駁,我不是為了說服你,我只是告訴你,這件事我無法幫你,但我一定不會偏幫音音。」


  顯然,她有除繁老頭之外的路子。不過我也不是沒有,於是我說:「我懂您的意思了,韓夫人,我覺得您比您丈夫更適合做政治家。」


  她笑了一聲,明顯不打算接我的話。


  但我實在是想說,真是咽不下這口氣:「這麼多年,您推卸了所有屬於您的責任,音音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作為一個母親,您難辭其咎。讓一個那麼小的孩子上法庭,讓他自己選擇自己的人生,您真是聰明極了,因為這樣您完全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她似乎微怔了一下,我繼續說:「您知道為什麼小甜甜恨您么?因為您用這種方法逃避了您應付的責任,您讓孩子承受了他根本就扛不起來的後果。」


  「我只是不想逼他做決定。」她輕聲解釋:「繁盛家一直都在逼他,我不希望音音也這樣。」


  「但他當時並沒有自己做決定的能力,」我說:「這就是您最可怕的一點。」


  她不說話了。


  我繼續說:「後來也是,您一直美名其曰說給他自由,給我自由,可您其實很明白,兩不相幫也是一種選擇。繁爸爸當初一力撮合我和音音,雖然小人,卻小在明處,作為音音的父親,在他的觀念里,他已經在保護他,哪怕脫我這個外人下水,他也不在乎。您總叫我離婚,卻總『尊重』我的選擇,一邊維持著政治正確,表達您是明事理得好婆婆,一邊卻假惺惺地尊重我的選擇,是小在暗處。我相信您怕我恨繁音是最近的事,因為我從前一無所有,就算被繁音弄死,於您也沒有任何風險。您現在怕了,是因為我開始有能力了。」


  她沒說話。


  我知道我的話非常尖銳,但我真的忍耐得夠夠的了,「我相信這些年,您在午夜夢回時也曾想過,小甜甜為什麼會這麼恨您?我想他對您的恨是他心裡最真實的寫照。他的父親和繼母是傷害他的主要人物,可您當初沒有不顧一切地讓他留在您身邊,您明明知道他跟您在一起才幸福快樂,卻還是給他這種選擇。他成年之後,您明明知道讓他在您身邊做事遠比在黑幫要好得多,至少對他的病情少一些壞處,您卻還是尊重他的決定。為什麼不能替他做一次決定呢?就像一個真正的母親那樣,不要像個虛偽的政治家。如果有一個人在幫我,在幫我們的婚姻,而不是通通逃避,通通站在道德高地上挑揀我們的對錯,冷冷地看著他往死里折騰我們,我何必要恨他?」


  她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顫抖:「這些是音音告訴你的嗎?」


  「不用他告訴我。」我說:「我明白他。」


  她沒有說話,但我分明聽到她的呼吸有些粗重,明顯情緒有很大的起伏。


  我也沉默下來。


  半晌,她開了口,「我不想逼他,我只是不想逼他。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自己負責自己的人生,對你也是,我不是你母親。我承認,如果你是我女兒,我用綁的也把你綁走了,可他是我兒子,我很羨慕繁盛,他可以無恥地騙你留在音音身邊,但我不敢這麼做。他小的時候,我……」她似乎說不下去。


  我沒有說話。


  她情緒非常激動,話筒那邊傳來啜泣聲,稍久,她說:「我這就聯絡人,大約晚上可以到,你等我消息,這期間不要打草驚蛇。」


  我感到了一陣欣慰,說:「謝謝您。」


  「你說得很對。」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如果當初我堅決一些,讓你們離婚,或許你和音音不會走到這麼難看的地步。你沒有母親,沒有人告訴你對錯,我卻也沒有。」


  我說:「您不用太過擔心,我不會要他的命。就算不為了我自己,只要想想我女兒,他對她很好,比我爸爸對我要好太多。我幹嘛要讓他死?我一直都知道,如果他健康,他會是個好父親。」


  掛了電話,我的心放了下來。


  這種事讓韓夫人的人出馬是最好的,這樣如果繁音拿這事說,我可以說這是******意思,好過我自己的路子。何況我的路子只有蒲藍和孟簡聰這樣的關係,若是請他們幫忙抓繁音的女人,繁音肯定要趁機把髒水潑到我頭上。


  而我剛剛的話也不完全是真的,自然是有過分尖銳的地方。我知道韓夫人也很不容易,但講理我講不過她,當然要刺痛她身為母親的心。


  可見效果還是不錯的,這件事總算落實。放鬆的同時,我的心裡也有了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這算不算開始用心計了?如果是從前,韓夫人一開始拒絕我時,我就一定慫了,甚至會發自內心地認為她說得有道理,而不是尖銳刻薄地反駁。我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我只知道我變了,而這種變化,令我自己有點暢快。


  接下來還要繼續招待客人,但宴會其實已經快要結束了。


  我在樓下找到孟簡聰,他正和幾位客人一起喝酒,談笑風生的,倒不像之前和我聊天時那樣拘謹。我現在想起那一幕還是覺得尷尬,我跟他幾乎不認識。


  我便自己去招待了一會兒客人,周助理還帶來消息,說實在是找不到晴嵐。我推測這小丫頭不會無緣無故偷鑰匙,有這功夫不如偷點房間里的擺件,哪一個都能換點錢。所以她肯定會主動聯絡我們談條件的。鑰匙當然沒什麼重要的,畢竟我們還有備用的,只是如果找到她,我就留下她,給孟簡聰做個人情。


  又過了一會兒,費懷信來找我,說:「我家裡有點事,我要回去了。」


  我忙說:「好,今天太謝謝您了。」


  「您客氣了。」他說:「繁先生跟我一起回去,我爸爸想他了。」


  我說:「可是他……我還沒查出換藥的事,他發起瘋來六親不認,會失禮的。」


  「沒關係,我會看好他。」費懷信說:「其實前幾天他就聯絡了我們,說他想和您一起去看我父母,我媽媽也一直想介紹幾位精神病專家朋友給他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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