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所以你才珍貴
「是,我沒說不是我。」他的眼睛也紅了,念念絕對是他心裡最柔軟的一處,沒有之一:「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能理解,她不是不愛你,相反她太愛你了。我叫你不要遷怒她,是因為她所做的那一切,出發點都是她不想失去你。她的方法不對的確是我的錯,可是你不能那麼想她。你可以覺得全世界任何人都不在乎你,但念念沒有,她絕對沒有。」
我說:「我之所以想跟你和平離婚,也是因為這個。我們可以安排時間讓她分別跟著你和我,你我也不用再折磨彼此,我也不用頂著這張怨婦臉。」
「但現在不可能離了。」他說:「你爸爸連那種話都說了,你不會不信你鐵定是繼承人吧?」
我說:「我不知道。」
「如果你是,那就必須跟我住在一起,我能保證你的安全。」他說:「這也是你爸爸當初的安排。」
我瞥了他一眼,說:「不是只有你有這本領。」
他目光一凜:「你想找蒲藍?」
我沒說話。
「呵,」他發出哂笑,翻身躺回了他自己的位置,又擺出了新一輪的戰鬥姿態:「你當他是什麼?女表子生的私生子,你以為他有多少能耐跟我斗?」
我想說以他的價值觀來判斷,我也是女表子生的,但萬一他真的就接上一句罵我的,我還是不要這樣犯傻。
但他不停,「你以為他有那本事?如果他有,你以為我當初怎麼炸得了他的家?退一萬步,就算他有那本事,你以為他能真心對你?」
我看著他,覺得他十分可笑,「我睡了。」
他便露出尷尬來,說:「抱歉。但我覺得是你太幼稚了,你最好別想那種事,如果他可以,你爸爸早就選他了。」
「行了。」我說:「我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了。我真的睡了。」
他總算閉嘴了。
我閉上眼睛,真的有些困了,眼前有些暈。
徹底睡著前,只感覺有人握著我的手,捏著我被掰斷指甲的那根手指。指甲斷了,但沒有斷得很徹底,因此只剪掉了一部分,剩下的是黑紫色的,要等它壞死或是被新的取代。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看的,或許就和他看我的眼睛一樣,不過是想藉此表達一些溫柔。對哦,照他所想,我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了。
算了,我不想深想下去,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偏激,也不想鑽牛角尖。
入境之後,蘇家有人來接我們,我都不認識。繁音也表示不需要有人,跟他們費了一番口舌,經過了一番周旋,總算把他們弄走了。
我睡得還算不錯,精神好了許多。短暫的休息準備后,很快就繼續啟程。
我養父的房子在J市,是一片特別廣袤的土地,那座城市寸土寸金,人口繁多,但他也不知怎麼找到這樣一個寧靜的地方。它是可以做到讓人幾年都不用出門的,一切生活都在裡面完成,堪稱真實版的桃花源。
到附近時,門口已經聚了許許多多的車,繁音說:「這些都是你那些哥哥姐姐,還有些親戚。有的來旁聽,有的參與繼承。裡面肯定有你爸爸給你培養好的嫡系,你等下別亂說話。」
我說:「嗯。」
他見我興趣缺缺,立刻強調:「靈靈,就算你想逃避,到現在也不可能了。只要律師宣布的名單里有你,你就只能選擇要,因為即便你不要,他們也會讓你死。與其這樣,不如跟他們斗。」
我沒說話。
他又強調:「何況你別怕, 你有我。別的我或許不行,搞保護,搞暗殺,我是行家。」
「謝謝了。」雖然他這麼熱情,我卻忍不住潑他冷水:「希望你等下別失望。」
他笑了,摟住了我的肩膀,說:「念念肯定在等你。」
我沒說話。
在念念的問題上,我又被說服了。
我是氣她,卻又忍不住諒解她。想想繁音所描述的那個畫面,又特別的心酸。我沒告訴他,那種事我也做過,看著電視里別人完整的家,自己覺得陌生又羨慕。想起我的孩子也跟我做著同樣的事,我心裡就更加針扎似的痛。
因為前方道路不暢,因此車速放緩了,不過縱然如此,也已經在沿著院落的外牆走了。繁音其實不是第一次來,但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外面,問:「既然這次你也在,我是不是能參觀一下了?」
「裡面沒什麼好看的。」
「怎麼會?」他笑著說:「這樣的規模,在封建時期至少可以做皇帝的行宮了。雖然每次只會進到前廳,但已經非常美了,簡直是人間仙境。」又用手捏我的臉,「難怪養得出這種小仙女。」
「你想太多了。」我說:「裡面真的沒什麼好看的,到處都是田野農場,到處都是書架文玩,你要是辟穀,倒是可以來。」
他笑了:「我想看文玩。」
「讓念念帶你看。」
他不依,摟住了我的肩膀,撒嬌說:「我想讓你帶我看。」
我看向他,說:「我又不懂那些。」
他又笑:「不是你從小就有的?」
「是我從小就有的。」我說:「但哪個我都不能碰。上小學之前,有一天我不小心碰倒了一隻瓷瓶,嘉慶年間的,沒碎,磕了一個小口。阿姨告訴我養父,他叫阿姨罰我三天不準吃飯,外加那晚在大廳站一夜。當時我就站在旁邊,清清楚楚地聽到阿姨對他解釋,說我在感冒,在外面站一夜肯定會加重,但他不聽,後來我發了兩天燒,阿姨又請示他,他還是不肯鬆口讓我吃點東西。那種級別的瓶子,就算是送人,他也覺得寒磣,它只有跟我比才值錢。」
「別生氣了。」他摟了摟我的肩膀,笑著說:「他肯定知道阿姨在騙他,何況是你自己撞壞的,他懲罰你難道不對?難道讓你保持魯莽?」
我沒說話了。
我也是嘴賤,跟他提這些。
他便沉默了一下,又改了口:「我的意思是,魯莽其實是很糟糕的品質,他只是覺得狠一點才能讓你永遠記得。否則打碎一隻瓶子沒事,惹來大麻煩會害了你。我沒有說他這樣對,但我想,他只是覺得嚴厲一些不會害了你。」
「別說了。」我說:「我知道了。」
他當然看得出我不快,笑道:「如果你這麼計較這件事,那我去買幾個讓你摔,摔到你平衡為止,怎麼樣?」
「我說別說了。」我煩得不行了,「你又不懂,有什麼資格胡亂髮表意見?」
他瞅瞅我,說:「我懂,你覺得他不心疼你,對不對?」
「對!」
「我也覺得他不心疼你,我就不捨得這麼對念念。你發著燒,他還兩天不准你吃飯,這很傷你的身體!任何一個愛孩子的父親都做不出這種事來!好的主人甚至不會這麼對他養的狗!」他一口氣說完,問:「我這樣說你好受一點了么?要所有人都站在你這邊,承認他的確不是好父親,你沒有好父親!他不僅對你不好,他還有逼死你母親的嫌疑!你就是這麼悲哀,這麼可憐,你的出生就是一個悲劇,你是在他的嫌棄中長大的!你喜歡聽這種話么?」
我感覺他說話還不如不說。
他無論從哪個方向說,只要是他的口氣,他的思維模式,他就是在給我添堵。
不過這就是怪我,是我嘴賤,我不該告訴他。
沉默使車裡安靜了一會兒,但並沒有持續多久,他又捏了捏我的肩膀,「喂?」
「幹什麼?」
「是我口氣太差了。」他放軟了聲音,說:「只要律師宣讀了繼承人,即便你心裡對他再多怨言,都不能拋棄這個身份。你斬不斷跟他的關係,與其這樣,不如讓自己相信他對你其實不錯……何況他……他這次之所以這樣,也是因為關心你。你不要不給他機會,畢竟你沒有別的親。」
我想換個話題:「這裡面還有很多古書,如果你感興趣,我就帶你去看看。」
他看向我,「都是些什麼內容?」
「主要是經濟、政治、兵法、投資、心理學……能用來掙錢的這一類。」我說:「很無聊,但你肯定很喜歡的那種。」
他笑了,「聽你口氣像是沒看過。」
「看過一點,他們還逼我背過,但我一看就打盹,總也背不下來。」我說:「我完全不喜歡。」
他笑得更開心,「難怪你爸爸總跟我說你讓他很憂心,所有孩子裡面只有你不是那塊料。偏偏只有你是他親生的。」
「是啊,我不喜歡那些,我也看不懂。我就喜歡用三個芭比娃娃組一個家,一個爸爸一個媽媽還有一個我。」我說:「就是這麼沒前途。」
他不笑了,也收聲了,就那麼看著我。
雖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再對他說了,可是我其實有好多話想說,又沒有其他人可以說,我連朋友沒有一個。所以我還是犯賤地對他說:「我真的一點都不希他真的是我爸爸。我寧可相信我爸爸是個街頭的乞丐。我實在沒辦法相信,我爸爸在明知道我有多想他的情況下,還是冷漠地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把別人的小孩接到身邊,當他們的爸爸。他明明知道我沒有媽媽,我只有他。就算我不聰明,不可愛,他實在是好討厭我,為什麼不能把我送給別人養?你們都覺得這裡漂亮,它是漂亮,可再漂亮有什麼用?我一個人待在裡面,沒有一個親人要我,它再美也只是座墓。」
我也知道自己太啰嗦了,是的,我總是在反覆地提這件事。我反覆地在糾結這個,從我記事起,它就困擾著我,到如今,這麼多年了,它依然困擾著我。我覺得我已經放下了,可我又要被迫回來。坦白說,這棟宅子,我一眼都不想見,一天都不想在這裡呆。它就像一座碑,撰寫著我被至親丟棄的事實,雕刻著「笨、傻、煩人、胸無大志……」那些為了拋棄我而特意為我冠上的欲加之罪。
幸好他這次沒有刺激我,而是乖乖聽完,說:「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反感你那麼說念念么?」
我沒說話。
他自己答:「因為我媽媽就是這樣離開我的。當然了,是我爸爸的錯,他利用了我。可是所有的結果都是我在承擔。我很怕你這樣想,然後也離開念念。我和你一樣,不希望她受我受過的苦。」
「……」
「靈靈,我一直啰嗦這件事,是因為我希望等一下進去,你狀態好一些,不要被他們看出我們在吵架。否則他們一定想盡辦法挑撥,這幾年一直有人挑撥我們,你可能覺得那是你我本身的問題,但我不這麼看,我覺得一定有人在推動這些事。」他說:「只要一宣布,你我就萬萬不能離婚,你我之間本來也經不起任何動蕩了。所以我跟你說這麼多,好聽也好,不好聽也罷,都是出於好意,希望你進去之前能把心態放輕鬆,鬱結得少一點。如果你想跟我鬧,就等回家之後再鬧。」
我說:「好。」
他似乎放了心,握住了我的手,柔聲說:「別的你可以說我不懂,但關於你對你爸爸的感情,我心裡很清楚,別忘了,我爸爸更可怕。所以我沒有絲毫站著說話不腰疼的意思,你明白么?」
「明白。」他前面那番話是沒錯的,就算我不想要繼承人,那也是由不得我的。當它一定要給我時,我就得做好準備。
「所以不要再痛苦了,而且,你還沒有拿到這份權力,不知道它的誘人之處。」他把頭靠到了我的額頭邊,說:「至少它能讓我不敢打你,能讓我爸爸不敢當著你的面要孫子,它就是安全感。」
我瞥向他:「你不是才保證不打我了么?」
他呲牙:「你不是不信么?」
對於這種自以為機靈的不要臉,我無言以對。
他重新正色起來,「我知道你現在還不信,但你馬上就會信。只要繼承人一宣布,你立刻就會感覺到周遭微妙的不同。所有人都會友善地對你,他們當然不是在乎你,但這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我煩他這套理論,雖然我也清楚他只是想誘惑我讓我好好表現:「我當初可不是因為你有權力才對你好,是因為我賤。」
他立刻就笑,十分迅速地用嘴在我的臉頰上啄了一下,「所以你才珍貴嘛,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