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我原諒你
對於他的話,我不想相信,也不想懷疑,因為在我看來,我和繁音之間最要緊的不是真相,不是他是否誤會我,也不是我是否誤會他。而是只要一有事,我必然是被欺負的那一個,不管孰是孰非。所以我時常覺得我和繁音之間的愛情像一場侵略,其中只有強弱,只有掠奪,只有三十六計,只有血流成河,沒有人道,沒有公平,沒有是非。
但林准易顯然不這麼想,他仍在勸我:「雖然蒲先生肯定會對您好,但如果您熟悉政治就會知道,在野黨上台前,都會盡全力地表態,終極目的並非是為了照顧您,而是圖謀那個身份。因此,他不僅會在您面前展現他翩翩君子的一面,也會在對自己有利時使用自己小人的行徑。」
我說:「你都說是圖謀了,怎麼可能沒有小人行徑?」
他感覺到我的話中有攻擊性,不說話了。
「出去吧。」我說:「如果這番話是你自己想說的,那我想告訴你,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如果這番話是繁音讓你告訴我的,那請你告訴他,我要跟他離婚。」
他默了默,說:「是我自己想說的。先生剛剛從這裡一出去,就暈倒了,雖然醫生說沒事,但他還沒有醒。自從您走了,他一直茶飯不思,沒有好好休息過,精神也很痛苦,蒲先生還時不時地聯絡我們,不停地表示說您已經跟他在一起,隨時都要拋夫棄子,令先生的情緒更加受挫,他去看過二小姐和三小姐,但蘇先生又不允許他帶她們回來,還訓斥他,韓……」
「夠了。」我說:「你出去吧。」
「太太……」
「我讓你出去。」我說:「出去。」
「太太,我爸爸一生都為繁家做事,受到繁家數不盡的恩惠,先生和老先生都不在時,我自然聽您的,但既然先生回來了,我當然只聽命於他,其他人也都這麼想。」他加快了語速,說:「我在心裡把您當成和我媽媽一樣的人,但這不意味著我必須拋棄繁家配合您篡權,這是不可能的!」
我沒說話。
我要篡權?
呵呵。
我早就知道,我和繁家終究是兩家人,過去的十年沒有變成一家人,將來也不會。我跟他之間沒有血緣,因此就像念念所說的,他們四個是一家,我想離婚是因為我想破壞這個家,而非我在這個家裡無法感到絲毫幸福。就像林准易現在所說,我之前是想篡權,而非想要努力去維繫這個家族,挽救這個家族。
這一切都與我無關,這個「家」與我無關,責任也與我無關,是我誤會自己與他們真的那麼親近,總以為自己對這所有的一切都有責任。就如繁音的病,我總以為我能幫得上他,可其實不然,他的病需要看醫生吃藥,我幫不上忙,也沒有立場幫忙。我唯一該做的是搞清楚自己永遠都只是一個外人,疼一疼我自己,讓自己少受點傷。畢竟自我降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我自己。
我說:「你說得我都聽到了,出去吧。」
他咬了咬嘴唇,說:「太太,您願意去看看先生嗎?他還在昏迷,現在很需要您。」
「不願意。」
他目光黯了黯,說:「那您先休息。」
我先是沒說話,等他走到門口時,又有些忍不住,說:「等等。」
他站住腳步,很期待地扭回頭來。
我說:「以後別再對我說覺得我像你媽媽這種話。」
他一愣,沒有說話。
「去吧。」我說:「拜拜。」
他低下頭,拉開門轉身出去了。
我知道對林准易說這種話太不成熟了,一個成熟的人應當微笑著不做表示,內心知道就夠了。可我確實無法忍住,情商就是這麼低。
這天晚上,我腿上的傷口因為在水裡泡過而感染了,加之我有些感冒,發了一整夜的高燒。這段時間過得很快,因為我只覺得頭昏,半夢半醒間,想起很多有關繁音的事,也有他對我好的,但更多的是他不停地欺負我,侮辱我,虐待我。那種寒冷的感覺又來了,冷得就像死透的屍體。也許我早在出生的那一刻就被掐死了,剩下的一切都是因為我已身處地獄,只是我不自知。
當然,我還是醒了。
睜開眼時,房間還是那個房間,傢具仍是那些傢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西藥的味道,我轉動著眼珠,看到沙發上坐著個人。他穿得挺正式,看樣子是要出門,或是剛剛出門回來。他手裡拿著一些文件,正低頭翻閱。可能是因為餘光看到了我,抬起頭朝這邊看了過來。
我沒有迴避,也看著他。隨後他站起身走過來,手掌貼到了我的額頭上,這個角度使我清楚地看到他手腕上的紗布,他就是用這個征服了念念,她是那全部的兩成可能性,
他摸了一下便鬆了手,在原地沉默地站了幾秒鐘,問:「想喝水么?」
我沒說話。
他便沒再問了,到外間去轉了一圈,很快便端著一杯水回來了。女傭跟進來想扶我起來,被他攔住。他把水杯放到床頭,探身過來抱我起來,動作像是不太連貫,可能是因為手腕有傷。
做完這一切后,他坐到床邊,把水杯遞到了我嘴邊,看著我的眼睛,依然很平靜,一如他虐打我時。
我有點渴,但不想喝,便沒有動。也不想說話,更不想跟他吵鬧,就這麼獃子似的坐著。
他舉了一會兒,便把杯子放到了床頭,低了低頭,說:「我想過了,最近的這些事,主要錯在我身上,以前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讓你吃了很多苦,因此不信任我,恨我,都是無可厚非的。」
我沒說話。
「那天是我太衝動,其實你回來之前我在想,如果你回來了,也證明你心裡還是在乎我,擔心我的安危,明知道我可能會騙你。」他沒有看我的臉,只是低聲說:「如果你堅持離婚是因為害怕,那你不用怕,我不會再為這件事怪你了,我原諒你了。」
我說:「我不害怕。」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用手握住了我的手,拉到嘴邊親了一下,見我沒有反應,又鬆了手,看著我,半晌,臉上露出了一絲不快:「你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說:「謝謝你這麼大度。」
他當然聽出這不是我的真心話,沒有說話。
我也不想再說話。
稍久,他說:「打你是我不對……你也知道我受不了這種事,當時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
我沒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又看向我:「這樣可以了么?」
我本不想說話,但眼看他已經擺出一副耐心耗盡的架勢,知道自己再堅持下去怕是又要挨打,便說:「我不是因為害怕才想離婚。」
他看著我,不說話了。
「你既然派人檢查,就會知道我不是被迫的。」我說:「我是自願的。」
他皺起眉頭,擺出一副他已經寬恕我了,因此我最好別再不識好歹的架勢:「你知不知道說這種話會有什麼後果?」
「知道。」我說:「我要跟你離婚,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我覺得念念肯定已經告訴過你,我已經對她說過了。」
他皺著眉頭看著我,問:「你是不是真的該吃藥了?」
我沒說話。
既然說不通,我就不說了,我覺得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可他不知是故意還是真的不懂,他不知道我已經決定要拋棄他了。
許久,他靠到了椅背上,說:「靈靈,這些年我的確很多地方都對不起你,也想過要跟你離婚,但我最終都沒有做到。」
我心想這真的是我跟他之間最大的錯誤。
他又握住了我的手,說:「我感激你一直包容我,陪在我身邊,也知道我這一生不會再遇到比你更愛我的人。所以我願意第二次原諒你,但這不意味著我願意去原諒。我還是愛你,才願意這樣。」
我以為我會有所觸動,事實卻是半點也沒有。我說:「要是還愛我,就跟我離婚吧。」
他皺起了眉,同時攥緊了我的手。
吃痛讓我有些膽怯了,不由低下頭,身體可能是因為恐懼或是冷而發抖。
他先是鬆了手,低下了頭,卻又忽然看到了什麼,重新攥住了我的手腕,將我的手掌翻了過來,目光狠狠地盯住了我的無名指。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看得是我的婚戒。
我感覺他又要打我了,便說:「跳樓的時候崴了手腕,手腫了,醫生就給我剪斷了,後來又幫我修好還我……」
我一邊說,他已經一邊取下了我的戒指。到我說到這裡時,臉上忽然重重地挨了一個耳光。
嘴裡湧上甜腥,我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臉,舌頭看來是破了,痛得發麻。
我眼冒金星,因此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聽到他冷冷的聲音:「是不是竊聽器?」
我張了張口,血涌了出來。用手擦了擦,也不知他聽清了沒有:「是。」
他問:「帶它進來幹什麼?」
「為離婚取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