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避世

  走出這個房間,我感覺長舒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我都是在想對錯,在想情理,我總以為自己可以通過力所能及的方式讓所有人都滿意,可到頭來,委屈的始終都是我自己。


  現在我不想體諒任何人,不想聽任何道理,就是要一意孤行。


  這天晚上,林叔來找我,說:「黎醫生回電話了,他很高興,希望您可以親自跟他通話。」


  我便撥了過去,不多時,那邊傳來黎醫生的聲音,可能是因為職業關係,他的聲音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讓人聽得很舒服:「繁太太。」


  「黎醫生。」我說:「我的管家說您想親自和我聊。」


  「對。」他說:「雖然管家先生已經把情況告訴了我,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想聽您親口確認。您是希望治他的病,還是希望控制?」


  「治。」我說:「您的一切要求我都可以配合,可以給他吃藥,也可以關他,隨便研究他,只要您肯回來治他。」


  他立刻問:「我聽懂了,但您可不可以告訴我,您為什麼忽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其實距離我們拒絕他還沒多久,連三個月都沒到。


  「我受夠了。」我說:「等您來了就知道了,他已經把我們全家都毀了。我女兒的身心都受到了很大傷害,之前都是我錯了,真的。我已經把孩子們都送走了,您隨便治他,我發誓我絕不干涉,也盡全力讓別人無法干涉。」


  「那我現在就收拾資料動身,大約明天下午就可以到。」他說:「您先不要急,情緒穩定一些。」


  掛了電話不久,林叔又進來,說:「太太,先生又開始發燒了。」


  「給他吃藥了么?」


  「他都吐了。」林叔說:「他說他希望您再去看看他。」


  我看向他,他立刻說:「但醫生已經給他掛水了。」


  「准易還沒回來?」我記得他去辦事了。


  「在路上了。」


  「嗯。」


  「太太……」


  「嗯?」


  「市面上很多******是代謝很快的。」林叔說:「血液和尿液中都檢測不到也是正常。」


  我看向他。


  他認真起來,說:「我知道您不愛聽這些,因為不愛聽,上次還對醫生髮了怒。我也知道這種事沒有誰能忍得住,但太太,我是真的希望您能聽我一句,畢竟您肩上的擔子不同了,容不得感情用事。」


  林叔到底不是普通老頭,我當然不能不聽他的,便說:「您說。」


  「這件事確實是讓人生氣,懲罰先生也是理所應當,但這件事疑點很多,別的不提,單論他身體居然成了這樣子,這裡面就必然有文章。清醒狀態下的男人是不會因為這種事兒把自己身體搞成這樣的,肯定是受藥物影響了。」


  我說:「是他的第二人格搞得鬼。」


  「那也不能腫成那樣還折騰啊,他至少疼啊。」他說:「雖說是小家族的管事們,但也都在刀口上舔了一輩子血,早就已經喪盡天良了。對這群人來說,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他們一直都沖咱們家跪著,現在好不容易有點機會,肯定就要死死地抓住來打垮咱們翻身。所以,太太,先生必然是在裡面受到委屈了。雖說人是蒲先生弄出來的,但蒲先生可不是費先生,不僅不是,還一直受先生奚落,不會真的為咱們出力。咱們現在所知的所有消息都是來自於蒲先生,他不用作假,隱瞞點就足以操控您的情緒了。」


  我沒說話。


  心想林叔是沒說得太透,畢竟我和蒲藍的「關係」看上去不錯。他繞了半天彎子,都是在說,這件事很有可能是蒲藍和小家族聯手策劃,這樣一來,繁音在裡面究竟是如何,就任憑他們說了。如果繁音前面的時間一直受折磨,受生命威脅,甚至被下藥,才呈現出視頻中我看到的樣子,那我當然不能責怪他不夠貞烈。極端情況下,他能保命就夠了。


  所以說姜還是老的辣,林叔這一番話說得我舒服多了,我也承認,我之前的確一直在抵觸。現在想想蒲藍到底是個外人,跟小家族聯手也不無可能,便說:「等下讓醫生來跟我說說葯的事。」


  他點頭,高興地說:「謝謝太太。」


  「您也多寬慰寬慰他,告訴他這次不論如何,我都要照我下午告訴他的做。希望他可以配合。」我說:「他要是答應,我就去看他。要是他表現得好,我就讓念念打電話給他。」


  林叔立刻高興地答應,隨後便走了。


  醫生又進來對我說了,大體意思就是,雖然繁音體內沒有檢測出藥物,但這類葯的代謝很快,還說他的身體透支得很嚴重,總之就是說這是不正常的。


  我倒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因此而原諒他,我也做不到,只是蒲藍和他們聯手這個思路還是值得注意的。


  第二天一早,我還沒醒,電話就響了,是念念。


  我接起來,聽到那邊著急的嚷嚷:「媽媽!媽媽!」


  「怎麼啦?」我一高興便徹底醒了:「寶貝?」


  「外公說你給我打電話啦。」


  「嗯。」我說:「問問你和妹妹好不好。有沒有聽話?」


  「有噯。」她說:「外公對我們可好了,那個兇巴巴的阿姨也還不錯。外公說我們先住在他的房間里,等下個月就到你小時候住的小房子里看梅花鹿。」


  「那真好啊。」聽得出她挺高興的,這我就放心了。能這麼快就讓她這麼高興,證明他們真的很疼她:「記得給媽媽拍照片哦。」


  「好的,不過媽媽,我爸爸回來了嗎?」她說:「他知道我在外公家裡嗎?」


  「還沒。」得等繁音聽話了才行。


  「噢。」她有些失望地說:「我好想他呀。」


  「等他回來,媽媽就讓他給你打電話。」我問:「外公都跟你聊天嗎?聊什麼?你陪他出去走走嗎?」


  「聊天呀,他教我畫畫哩。他畫得可好看了,還說我寫字好醜,要我學寫字。我才五歲吔,只會寫幾個字而已。」她說:「不過他說現在很無聊,但等下個月,我就可以到河裡去抓魚,還可以到樹上去摘果子,還可以自己縫裙子穿。媽媽,外公喜歡喝的那種苦苦的水是什麼呀?聞起來還好,但喝起來好難喝呀,他還總是很期待地問我好不好喝,我不想讓他傷心,只好撒謊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忽然間就撥動了我心裡最細膩的一塊,這些就是我小時候的生活、娛樂,沒什麼動畫片,沒有朋友,唯一的活動就是看書,看那些晦澀難懂的。還學刺繡,學書法,學畫畫,跟人家一起下棋。這令我和同學們沒有共同語言,格格不入,顯得十分古怪。


  可也不知為何,此刻聽念念一說,我忽然覺得有些懷念。那分明就是一處療養勝地,世外桃源,那裡風景秀麗,屋舍精緻,那裡安靜祥和,遠離塵囂。在那裡,沒有勾心鬥角,沒有任何危險,我從前不喜歡,是因為我以為外面的世界很好。我此刻忽然明白,那是一個避世之處,是一個可以讓自己的心靈得到休息的地方。


  不過,這依然不是我養父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的理由。


  我思緒萬千,一直到念念徹底絮叨完了,才覺得如夢方醒,說:「如果不喜歡,就告訴他你不喜歡吧,沒有必要撒謊委屈自己。」


  「噢,那外公會不會生氣呀?」


  「不會。」我說:「他喜歡誠實的孩子。」


  「那媽媽我爸爸是不是回來了?」


  「沒啊。」我心裡砰地跳了一下:「不是告訴你了嗎?」


  「你都說外公喜歡誠實的孩子,可是外公又不喜歡你,所以你不是誠實的孩子。你不是誠實的孩子就有可能說謊,那你可能就騙了我呀,那我爸爸就可能已經回來啦。」


  這一番繞口令聽得我腦仁疼,又好笑,便說:「好啦,你說得我頭痛死了。媽媽保證,爸爸回來時媽媽一定讓他打給你,好不好呀?」


  「嗯。」


  知道念念和憐茵過得好,我心裡暢快了許多。掛掉電話后便起床去吃早餐,林准易便來了,說:「小家族的管事們送來了這個。」他手裡是一個袋子,貼著封條:「他們派了周家管事做代表,說是兩周之內隨時有時間,願意登門。太太,這是什麼?」


  「沒什麼。」還用說?就是那破保證書和視頻,我說:「前天讓你準備的所有小家族和中間人的資料呢?」


  「準備好了。」他說:「我已經放到書房了。」


  「嗯。新人找得怎麼樣了?」


  「有十幾個人,但非常優秀的只有兩個,其他都還需要鍛煉。」他說:「我已經放出了您將會接手管事的傳言,昨天晚上開始有人聯絡我,打探這件事的真假。甚至有人直接說想來拜訪,目前沒有反對的聲音。」


  「好。」


  「太太……」他有些猶豫,卻還是說:「我看您自從回來始終愁眉不展,剛剛您接這個信封時,手都在抖。我希望您能信任我,不管有什麼事,我都會跟您一起撐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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