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催眠

  「可以嘗試,但我認為最好不要干預。」他說:「畢竟這只是猜想,沒有證明。而一旦猜想錯誤,干預就可能會造成嚴重後果。」


  「也就是說,說了這麼多,我依然什麼都不能做。」我問:「那您覺得,接下來他的兩個人格會徹底調換嗎?」


  「我認為不會,他們會爭鬥。」


  「那誰會贏?」


  他便笑了,說:「他們只是兩個人格,並不是兩個具有意識的人。誰會贏,本來就是不存在的問題。」


  「哦……」我說:「坦白說,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無法把他們當成兩個人格。我覺得他們就是兩個人。一個是我以前愛的,一個是我現在愛的。」


  他笑著點點頭,說:「這是您的想法。事實上他們是同一個人,他們看起來很複雜,是因為人心原本就很複雜。他們的不同表現,源於不同的立場。當你被第一人格粗魯對待時,應該想到,當第二人格不愛你時,就是這樣。而現在當第一人格愛你時,他所做的,所想的,與當初的第二人格一樣。但第二人格已經開始恨你,他們的根源在於自己明明只是一半,卻堅持要消滅對方。」


  我沒說話。


  他默了默,又說:「Mill先生說,他建議過您的家人,希望您可以帶著孩子遠離他。因為他們鬥爭的中心是您,他們會使您非常危險。但您的家人說您不想離開,我這次來,也是建議您離開。即便戒除各類成癮癥狀,也需要家人離開,何況這樣。」


  我問:「他建議的是我哪位家人?」


  「您丈夫的父親。」


  呵呵。


  我說:「我可以幫助他和第二人格溝通。」


  「不,矛盾中心的您是有立場的,因此您無法做到在兩個人格之間遊刃有餘。如今您更加無法與第二人格溝通了。」


  我點頭:「等您催眠之後,如果有進一步想法再說吧。」


  他點頭。


  下午看念念的醫生來了,是一位慈祥的阿姨。她看完之後,認為念念的情況需要長期的治療,要迴避與開槍事件有關的人,也要迴避繁音。


  我好怕念念也開始出現心理問題,尤其是她看起來挺正常的,只是做惡夢。但小甜甜當初看起來更正常,結果他都分裂了。


  第二天,阿昌陪醫生去做催眠。因為我去了也只是在外面等,一點忙也幫不上,便在家裡陪孩子,免得念念知道我要去看爸爸,又要跟上去。


  不到中午就有了結果,是阿昌告訴我,說:「失敗了,醫生說第二人格沒有醒來。」


  中午阿昌把黎醫生和助手接到這邊來,他說:「第二人格始終沒有醒來,和我聊天的也是第一人格。」


  「他為什麼一直這麼怕醫生?」我說:「僅僅是因為醫生可以消滅他?」


  「不全是。」他說:「主要是因為,第二人格是一個嚴重自卑且過分謹慎的人格。他拒絕冒險。」


  「那還有辦法讓他醒來嗎?」今天是他身體最虛弱的時候,居然這樣都沒辦法把他弄出來。


  「我會再試試。」黎醫生顯得躍躍欲試:「希望您可以儘快安排時間。」


  那就最近隨便安排。既沒有繁老頭打擾,繁音也動不了,只是醫生本身比較危險。我便說:「要您冒這樣的風險真是太感謝您了。雖然我可以盡全力保護您,但他身份必經特殊。我想請問您有沒有家人孩子,如果有萬一……我不會虧待他們。」


  「沒有那些。」他說:「您放心,我從小就對人格分裂症非常有興趣。師從Mill先生之後,得知他竟然為真實的人格分裂症患者治療。坦白說,這樣的研究機會,比我的生命更寶貴。我希望我可以治癒他。」


  倒是一個挺有理想的人。


  於是一連三天,黎醫生都去給繁音催眠,但始終沒有效果。


  這天晚上,我和孩子睡了,夜班副管家來電,說是繁音的電話。


  我讓他轉過來,放到耳邊,還沒說話,那邊便傳來聲音:「把錄音關掉。」


  我按了一下,提示音想起。就是為了預備他給家裡打電話,也預備他提這個要求,我讓人做了個模擬錄音開關提示音的小機器,放在電話上以備不時之需。


  他放了心,說:「那個醫生明天還回來?」


  「嗯。」我說:「只是想跟你聊聊,沒有惡意。你可以放心,他不會攆走你。」


  「讓他別來了。」他說:「否則我就殺了他。」


  「你就這麼沒種?」我問:「聊一下都不可以?」


  「是你多管閑事,誰需要跟他聊?」他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不要再找他來煩我。」


  「就是你膽小。」我說:「別找借口了。」


  「你不相信我會殺了他嗎?」


  「你試試看。」


  他沒說話,掛了電話。


  我把錄音拷出來,聯絡阿昌,是林准易接的,說阿昌休息了,他可以來。我便讓他去接黎醫生。


  等了一會兒黎醫生便來了,我把錄音帶給他聽,他高興地說:「看樣子他快撐不住了。」


  「但他是可以對下面下令的。」畢竟下面的人已經完全無法分辨哪個是繁音,哪個是小甜甜。我說:「我希望您住在我們這邊,免得他下令給殺手,殺手不會進這棟房子。」


  「好的。」他的神態還算輕鬆,笑眯眯地說:「謝謝太太。」


  因為黎醫生來得匆忙,便沒有叫上助手,資料也只帶了最重要的。我便讓林准易去取,卻很快就接到他的電話,說:「太太,這邊出事了,黎醫生的三位助手兩死一傷,是用槍。」


  「資料呢?」


  「資料還在。」他說:「受傷的助手小姐說他們聽到我來才翻窗逃走。」


  我讓他拿著資料回來,把這件噩耗告訴黎醫生,幸好人沒死,也幸好,黎醫生躲過了一劫。


  沒助手,但黎醫生認為明天是絕好的機會,因為第二人格已經撐不住了,便問我:「您願意幫我的忙嗎?」


  「我?」我問:「需要我做什麼?」


  「工作很少,只要幫我記錄,遞一些東西,但您需要全程保持安靜。」


  「可以。」


  「我可能會問一些令他痛苦的問題,希望您不要害怕,保持理智。」


  「好。」我什麼場面沒見過?我連他親手肢解小孩都親眼目睹了。


  第二天,我跟醫生一起去醫院。阿昌要去開會處理一下昨晚的事,等今天結束,我還要跟第一人格討一個權力,防止他調動殺手。而且繁老頭那邊一早打電話來,說他醒了,但出了點狀況,希望我去看看。林准易一早來我家,負責孩子的安全。


  繁音依然在病床上躺著,身體依舊虛弱,而且睡著。我和黎醫生一起進去,我在旁邊坐著,黎醫生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帽子以及眼睛,看上去就像醫院中的普通醫生。


  黎醫生也沒帶什麼東西,只拿了一個鬧鐘,調了時間放到床頭,便讓護士推了推他。


  繁音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黎醫生摘掉了眼鏡,雙手合攏,說:「看著我的眼睛。」


  他用的是命令式。黎醫生在路上說,繁音的第二人格更容易接受父式催眠,也就是命令式。


  而繁音對前面的執行力很好,似乎已經被成功催眠,但一閉上眼睛,就呈現出已經睡著的樣子,讓催眠活動無疾而終。


  繁音沒說話。


  我看不出現在他是哪個人格,更無從得知他是怎麼想。


  黎醫生維持了這個動作大約半分鐘,繁音始終盯著他的眼睛看。


  氣氛稍顯詭異,我身上有些不自在。


  「當我打開雙手,你就開始服從我的指令。」他說完,又等了一會兒,攤開雙手,說:「閉上眼睛。」


  繁音閉上了眼睛。


  黎醫生又不說話了,在此期間,我看到繁音的額頭上沁出了冷汗。


  繁音也始終不說話,只是皺著臉,不停地流冷汗,房間里靜得只剩那隻小鬧鐘的跳動聲。


  突然,黎醫生開了口:「睜開眼睛。」


  繁音睜開了眼睛。


  我被嚇了一跳,因為他的目光直勾勾、陰測測的,和暴走版的小甜甜一模一樣。


  他就盯著黎醫生,而黎醫生依然很鎮定。


  所以這算是成功了嗎?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久,期間繁音除了眨眼就是盯著他。我覺得黎醫生好強大,每當繁音呈現這個狀態時,我一眼都不敢多看他。沒人願意跟恐怖片里的殭屍對視的,哪怕他長得再好看。


  忽然,繁音的眉頭糾結了起來,身體開始顫抖。他的手腳被綁著,身體似乎是因為被催眠而僵直,因此顫抖起來更像一具殭屍了,我簡直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個過程又維持了一陣子,繁音忽然開了口:「媽媽……」他沒有發出聲音,只有一個口型,針對這個口型,我暫時猜不出其他詞語。


  他一直在重複這一句,身體始終在顫抖,汗水很快就浸濕了枕頭。他仰著脖子,舌頭微微地吐出,雙眼瞪著,那姿態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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