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可我不是
好吧,我才不相信什麼難得糊塗,我更相信的是,在他心裡,我還沒有得到這種話的資格。
不過這樣也好,如果這一刻,他說他愛我,他想跟我在一起,我還真不覺得自己會相信。
趁著今天氣氛好,我當然要多問一些:「韓先生說,他覺得在靶場那天是第二人格打我。」
繁音似乎有點意外:「他幹嘛這麼說?」
「他說你公私分明,不會為了這種事跟阿昌動手。」我酸澀地說:「我真希望我是公的那個。」
「下輩子吧。」他說:「韓舅舅總是把我想得很好。」
「他肯定是個大善人吧。」畢竟是慈善家。
「差不多吧,他從來都把我不好的地方想象到第二人格身上,我媽受他影響,也這麼覺得。」
「這麼說就是你?」
他沒吭聲。
我又說:「我記得以前你有兩次,做完了事都不記得。不是巧合吧?」
他還是不說話。
「有的人剛剛還說要讓我知道所有真相呢。」
「這些都跟治病無關。」
「可我應該有權利知道想殺我的是哪個人格吧?」我說:「現在我覺得腦子很亂。」
「亂就對了。」他說:「兩個都想殺你。」
「你就不能稍微正常一點地說話嗎?」煩死我了!
「我已經很正常了,可你非要問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的語氣開始變得不友好:「現在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跟他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繁音。我一直覺得我跟他只有名字相同,DNA相同,但從精神方面我跟他完全是兩個人,可沒人認可這個,都說我必須明白、必須接受,他跟我是同一個人這件事。那既然如此,誰端槍打你重要麼?那不都是我?何況他已經變得越來越像我了,當我知道他做了這件事時,我自己都覺得害怕。因為在把你關起來的那幾天里,我的確動過想用這種方式的念頭。」
他等於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只是沒有正面回答:「那你告訴我,在把我拉到靶場之前,那是不是你?」
他沒說話。
「說啊,這是我唯一能確定你是你的途徑了!」
他忽然發出了一聲怪笑。
「是你對不對?」
「嗯。」
「死變態。」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還在笑:「這也是我唯一能證明我是我的途徑了。」
「死變態。」
「再罵不溜你了。」
「我是想問……」我咬了咬嘴唇,問:「你本來打算做什麼?」
「做.愛啊。」他的聲音低了一些:「都到那份上了。」
「那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已經有數了。」他又開始抽煙。
「你怎麼確定的?」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他說:「畢竟是個小孩,那點小計倆,逃不過大人的眼睛。」
死老頭。
我不安起來:「這麼說,他是真的想殺我。」
「我能感覺到他很憤怒,但也許只是因為妒忌。」他說:「沒有像之前一樣失控,只是憤怒。而且他選擇了我之前想用的方法,他想讓我背黑鍋。」
「哦。」
我真是已經麻木了,小甜甜啊小甜甜,真是讓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沉默許久,繁音忽然說:「我也問你個問題。」
「問吧。」
「你相信我剛剛的話么?」
「相信,但又希望不是真的。」
他沒說話。
「比較希望做壞事的都是我?」
「嗯。」我說:「對不起,這是實話。」
他又沉默。
我想起繁爸爸昨天對我說過的話,便問:「你每次都不解釋這個,是因為覺得我不會相信?」
「換我我也不會相信。」
我覺得不是我自己過分敏感:「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
繁音又不說話了。
我心裡湧上一陣不舒服:「喂,你剛剛對我說的都是真的嗎?」
「都是客觀事實。」
「那你主觀呢?」我說:「你主觀有什麼不一樣的『事實』?」
「沒有。」他答得很乾脆。
「喂!」我真的煩死他了:「你能不能別這麼彆扭,直接說你想說的話?」
他還是不吭聲。
我覺得他是在糾結,也就沒有出聲打擾他。
結果他過了一會兒便掐了煙站起身,拉了一下我的手臂,說:「走吧,回去吧。」
我堅持不起來:「你先說清楚,難道你說了那麼多都是騙我的?」
「沒有騙你,那些就是客觀事實。」他的聲音很平靜:「我承認我隱瞞了一些主觀上的內容,但那一點都不影響事情經過。」
「你說完我才知道有沒有影響。」
「我三十歲的人了,還不至於連這點判斷力也沒有。」他說:「起來,我要回去煮飯了。想想咱們晚上吃什麼。」
「不要。」
「起來。」他失去耐心,催促道:「不然打你了。」
「不起來!」我說:「把話說清楚,否則我就躺在這兒了。」
他站了一會兒,直接鬆手走了。
雖然我沒躺在這兒,但坐在原地,準備就這麼死磕。如果他回來我就繼續糾纏他,如果他走了,那等一會兒自然有人來叫我回去。
這一坐就坐了好久,我看不到時間,只能估計,覺得好像過了至少一個小時。大太陽曬得我滿頭是汗,心裡還有點生氣。好不容易盼到他跟我說兩句可能有助於研究病情的黑歷史,他竟然還騙我!
忒不真誠了!
正生氣,面前突然走來個身影,看那輪廓的形狀像是繁音。
果然,他的身影走到了我面前,煙味飄來。
我沒吭聲,等他說話。他可能也抱著同樣的心態,因此許久之後,他才開口:「靶場的事不是我做的。」
「還有呢?」
「第二次逼你流產也不是我做的。」
「還有呢?」
「你說你問過我,我答應后才讓你去找蒲藍。那也不是我答應的。」
「還有?」
「剩下的都是我做的。」他說:「包括朝你開槍。」
「我知道。」老說這種讓人動氣的事:「說點別的。」
「別的就是……」他頓了頓,說:「那孩子不是我殺的,Amelie不是我掐死的,她爸爸也不是被我從樓梯上推下去的……」
我忍不住打斷他:「她爸爸是怎麼回事?」
「就是你去醫院那次。」他說:「她爸爸不久后就去世了。」
我還是有點沒聽懂:「我知道這些都不是你,你不是剛才說了,是第二人格做的嗎?」
「關鍵是,我跟他不是一個同人。」他的聲音很苦惱:「我知道你們都覺得那件事是他做的,但在你們心中,他是我的另一半,可我不是。這是我的主觀想法。可是……」
我沒攔他,但他自己住了口,過了一會兒又說:「我不知道要怎麼往下說了,就這樣吧,你放過我。」
繁音走後,並沒有如約給我帶飯,而是繁爸爸帶來了豬肝。
雖然很難吃,但我似乎已經習慣他的黑暗料理了,也沒覺得很難下咽。
繁爸爸說繁音沒有回他那邊,而是回了他自己家,打電話過來說他有點累,想休息一下,讓繁爸爸幫忙送飯。
老頭兒當然很積極地問我他們聊了什麼,我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學了。
繁爸爸氣得咬牙切齒:「她果然是這麼騙他的!」
「那肢解會不會是真的?」
「不知道,但孩子絕對不是音音殺的。」他說:「那時候音音很喜歡那孩子,整天都抱著哄著,親得不得了。怎麼可能就那麼巧,我一讓她殺,音音就立刻殺了?」
「哦。」我問:「您掘墓了嗎?」
「掘了。」
「挫骨揚灰了?」
「嗯。」繁爸爸說:「她媽和別的親戚也抓起來了,剩下那幾個人還在找,目前還沒下落。」
「哦。」
「覺得爸爸有點狠毒?」
「不是。」我說:「我是想問您,那孩子的屍體呢?」
「她自己處理了吧。」繁爸爸說:「我不知道。」
我忙說:「音音說,她說你處理掉了。」
「傻啊你?我處理那些,不就知道那孩子是什麼情況了?」繁爸爸說:「我都不知道屍體被肢解了。音音以前根本就不記得,看來是因為咱們騙他念念的事,讓他想起來這個了。」
顯然是因為這樣。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滿腦子都是繁音最後的話。
其實繁音的病例里早就寫了,繁音對第二人格完全就是「他是他,我是我」的態度,他一直以來的期待都不是融合,而是希望第二人格消失,他覺得第二人格是入侵者。
但醫生和家人也始終都在告訴他,第二人格是他的一部分,他應該正視,正視了才有治病的可能。
他現在算是在理性上正視了,但在感情上依然不能接受。
我試圖把此刻的他想象成自己,如果我突然發現,我的身體在我睡著時做JN,還懷孕生孩子,那我會怎麼看待她?把她當成我的一部分?
如果繁音和念念因此責怪我,把我當病人,非要讓我接受那個做JN的自己,堅持說她也是我的一部分。可我的思維卻十分清楚,我的底線是我絕對不會做JN,那我怎麼想?
想著想著,我就覺得自己也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