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我撐不住了
我想了想,問:「繁音,你的情況穩定了嗎?」
「照現在看是的。」
「他多久沒出現了?」
「你自己算。」他笑著說:「所以我已經不需要你了。」
我沒說話。
「反正那天都跟你說了,再多說一點也無妨。」他正色起來,看著我說:「我不希望打離婚官司,因為法院一旦發瘋判我賠錢,我就非常被動。我不想掏錢。對我來說,殺個人比掏錢划算得多,尤其是像你這樣毫無難度的目標。」
我看著他,沒說話。
「所以我覺得還是殺了你,殺了你能讓我的損失降到最低。」他笑著說:「我沒開玩笑。幹嘛這種表情?」
「你是沒開玩笑,你是在撒謊。」所以說言多必失,他露馬腳了:「你希望我回家?」
他笑了一聲,靠回椅背上,疊起了腿:「那與我無關。」
「那你何必要說這些嚇唬我?回不回家我說了算,與你無關。」我起身往出走,走到門口依然沒有聽到繁音的聲音,忍不住站住腳步,說:「繁音。」
他沒出聲。我背對著他,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希望你調出監控看看自己剛剛的樣子,是不是特別的蠢。」
他依然沒出聲。
我扭開門把手想回裡間,手腕卻突然被扯住,他的手臂圈住了我的臂膀,胸膛貼在我的背上。他的臉頰貼到了我的臉上,聲音有點低:「靈靈……」
他像是特別累似的,重重地喘息了幾下,才說:「你走吧。」
我沒吭聲。
他摟得越來越緊,又說:「他已經瘋了,我越來越鬥不過他。」
我的心跳得老快,因為也不知為什麼,我能清晰地感覺到此刻的他是變態。那個變態多強大啊,不近人情還無恥。多麼強的心理素質才能使他變態成那個樣子?
可我也能清晰地聽出他此刻的恐懼和無助。
因此我也被感染了,開始害怕和無助。
他口中的那個「他」是小甜甜吧。
說實話,我始終沒辦法消化這件事。
我握住他的手腕,說:「我爸爸可能不讓我帶念念。」
他似乎把臉埋進了我的脖頸里。
他的心跳很快,我的也是。而且這種急速的跳動讓我有點頭暈,眼睛不大看得清東西。
我問:「你願意跟我聊聊了嗎?」
看他的態度,好像是如此。
我倆又分別坐了回去。繁音依然坐在剛剛的位置上,雙手手肘分別放在自己的左右膝蓋上,手掌捂著臉。
我說:「我知道你剛剛說那些是想把我嚇回去,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哥說我養父只讓他來接我,他不帶念念。」
他沒吭聲。
我問:「你最近不是很穩定嗎?怎麼突然那麼說?」
他鬆開了手,臉色異常蒼白,眼睛也有些紅,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毯上的花紋,很久才抬頭看向我:「剛剛問什麼?」
「我是說你最近不是很穩定嗎?怎麼突然那麼說?」
他盯著我的眼睛,半晌輕輕地笑了一下:「你第一次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正在掙扎。」
我幾乎都要尖叫:「那你現在是……」
「別怕。」他的語氣有點溫柔:「你還愛他么?」
「我……不知道。」
「我建議你回家去,孩子我父母會照顧。」他垂下頭,後頸上全是冷汗,顯然剛剛的那一瞬間非常痛苦:「事情平靜之後,我自然會找你爸爸,接你回來,給你辦婚禮,還……」
「我爸爸讓我嫁給蒲藍。」
雖然這事八字還么一撇,但我想讓他知道。
他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你怎麼看這事?」我催促道:「如果你答應,我也沒問題。」
他瞥了我一眼,說:「我答應。」
「哦?」我學著他一貫的樣子慢慢地靠到椅背上,雙腿交疊,歪著頭冷笑:「繁音,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懦夫?」
他沒說話。
「你爸爸只有你這一個兒子,教會了你這麼多生存技能,你卻打算死在他前面嗎?」
繁音立刻瞪向我,皺起了眉。
果然是這樣,我問:「瞪我幹什麼?怕他聽到?」
他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但肯定是怕另一個人格聽到,並沒有出聲。
我想了想,問:「你壓不住他了嗎?」
「壓得住,但我總需要休息。」他的聲音很低。
「有人試著跟他溝通過么?」
「他已經不能溝通了。」他說:「我能感覺到他時刻都處在亢奮階段。他瘋了。有的時候只要我稍有放鬆,他就立刻跳出來。」
「你告訴你爸爸和你媽媽了嗎?」
他搖了搖頭。
「你計劃多久了?」
「幾個月吧,」他抬頭看向我:「怎麼了?」
「你跟蘇悛的關係不錯啊。」
他一愣,隨後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重新垂下頭。
我養父要我回去的事明明是突然知道的,他卻已經計劃這個幾個月了。我問:「那讓我回家是我養父還是你的主意?」
他不吭聲。
「坦白一下會死嗎?」
「不會。」他用手掌擦了一把臉上的冷汗,啞聲說:「但即便坦白給你,你也幫不上忙。我的情況,我自己最清楚。」
「要不我試著跟他聊聊?」
「沒用。」他一口回絕:「你之前不是沒機會跟他聊。」
也對,假定他說得都是真的,那就是第二人格每次出來的時候都在攻擊我——我真不想說他是小甜甜。
事情聊到這裡,我就都明白了。
可明白之後我發現事情比之前更糾結了,繁音看樣子是不打算活了。那我的念念怎麼辦?
想到這裡,我問:「如果是你安排蘇悛找這種借口把我弄走,那怎麼不把念念一起送走?」
「我爸爸會起疑。」他看了我一眼,無奈地說:「他一直求我。有一次甚至跪下來。但我撐不住了。」他說最後這六個字時,表情格外挫敗和可憐。
「那再把你綁起來行不行?」我說:「你也知道你爸爸難過,我也不希望你死呀,念念也不希望的。但綁起來怎麼樣?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搖頭。
我徹底無言。
我倆相對沉默了很久,繁音終於站起了身,氣色比剛剛好了很多。他看著我說:「現在你已經清楚了整件事。所以回家去吧,念念不會有事。」
我問:「那你還會來接我嗎?」
他笑了一聲,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說真的。」我強調:「你還會接我嗎?萬一找到其他方法了?」
「不了。」他說:「去吧,這次真的是你爸爸在找你。」
這下我更加睡不著,又給蘇悛打了個電話。
蘇悛接起來,問:「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說:「但我想問,要我回去的真的是爸爸嗎?」
「是。」蘇悛問:「怎麼了?」
「你對我說實話。」我說:「繁音這邊出了事,我……」我也沒法子跟他說清楚,萬一他不知道,那我就是在害繁音了:「你跟他經常聯絡吧?」
蘇悛笑著說:「沒有,我怎麼可能跟他有聯絡?」
「蘇悛哥哥,你別騙我。我沒辦法仔細說,但這真的是大事!」
其實繁音的狀況惡化這麼久了,被綁著的滋味不好受,他想死並不是意料之外。只是我想不明白,怎麼就這麼恰好是要我回家?我覺得蘇悛跟他有貓膩。
蘇悛沉默了一會兒,說:「前不久聯絡過,他找我說,希望我跟爸爸溝通商量,讓你回家去。」
「你溝通了多久?」
「蠻久的,期間他也跟爸爸通過話。」蘇悛說:「其實這件事是他跟爸爸坦誠的,我談了幾次都沒有用,他通了幾次話就起到了作用。之後他對我說,他會找一個合適的契機讓你主動聯絡我,否則我突然打電話說要你回家,你肯定不會考慮。」
「那他有沒有說是為什麼?」
「他說他有病。」蘇悛說:「病情很嚴重,有很強的攻擊性。但具體的他不肯說,我沒有多問,但我想他肯定對爸爸解釋過了。」
「那你今天接我電話之前,知道我是為什麼打嗎?」
「不知道。」他笑著說:「不過你一開口我就知道了。他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其實就是病情惡化不想活了。
後半夜我陷入了新的糾結:
看來這次費先生的事可能是我誤會了繁爸爸,他可能只是想讓我去說說吧?這部分難說,得看這老頭知不知道我養父的事。
但繁音那番話有點故意嚇我的成分,目的是讓我想到找我養父,找我養父,就得聯絡蘇悛。
蘇悛也說得沒錯,如果我突然接到蘇悛的電話,聽到他說我養父要我回家,那我肯定不回去。但那樣一聊,我就的確動心了。
我還很納悶,繁音是如何搞定我養父的?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還是誘之以利?
我一直糾結到天亮才禁不住睡著了。朦朧中做了個夢,夢到繁音死了,滿身都是血,還有念念,念念在地上爬,小手上也濺上了血,且在擦眼淚的同時將那些血擦得滿臉都是。
我被這個夢驚醒,睜眼看到念念酣睡的臉,突然覺得自己好無恥。
我的老公想自殺,我的孩子得留在這裡,我居然想著自己跑?
而且誰說我幫不上忙?既然繁音把這事告訴了我,那我當然要立刻告訴繁爸爸,大家共同商討方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