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竟這麼可悲

  「不。」我才不上套:「如果你是可以被討好的人,羅嫚早就嫁給你了。」


  他也沒生氣,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確定?」


  「確定。」


  他沒吭聲,轉身走了。


  呼……


  我到浴室去洗澡,而後準備去卧室休息。可是一開門就傻了:繁音正靠在沙發椅上,地上跪著一位空乘員,正賣力地做著他想讓我為他做的事。


  他半仰著脖頸,我不由捂住了嘴。


  肯定是因為我剛剛流過產,比平時更脆弱,眼淚一下子就溢滿了眼眶。


  聽到開門聲,那空乘停下了動作,鬆口看向我。繁音也側過臉,毫不意外:「出去。」


  我也想出去,卻完全挪不動步子。其實我有被那段視頻衝擊到,看的當時的確在仇恨,可過了幾天再想,又覺得他當時好像很傷心。也是因此,雖然他最近雖然總挖苦我,但我卻覺得他對我好像比以前好一點了。他爸爸跟我說那些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要信,可還是忍不住信了。


  我剛剛還在糾結,如果他能不欺負我,那我也……


  我……


  我還是生氣,還是恨他,可我也……


  我也不是完全不能原諒他。


  空乘走過來關上了門,喀嚓一聲落了鎖。


  我卻依然走不開,仍舊忍不住眼淚。我不僅不敢放聲大哭,反而努力地按著自己的嘴,不敢發出聲音,怕他衝出來打我。


  我的腦子裡全都是過去的一幕一幕。


  他如何掐住我的脖子,如何拆開我的關節,如何把我扔到陌生男人的手裡,又是如何把我拖進野獸的籠子里,再如何踢死我的孩子……


  他一次一次地在我的心口上戳刀子,把我當垃圾一樣毆打、羞辱、折磨……


  他把我從一個那麼快樂的人變成如今這幅期期艾艾的德行。


  把我經過重重體檢的健康身體變得如此千瘡百孔。


  而我是怎麼做的?我老是覺得他有病,老是想他還有第二人格,可他媽媽說得一點都沒錯,繁音只有一個。


  欺負我的也從來都不是別人。


  就是我愛的那個人。


  真的,我從來都沒敢正視過:


  我竟這麼可悲……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這扇門前站了多久,哭了多久,又狼狽了多久。


  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該想盡辦法報復他,還是帶著這一身傷趕快逃走。


  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哭,哭得毫無力氣,跪到地上,卻還是想哭。哭得眼前發黯,呼吸都變得艱難,眼淚卻依然止不住。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明明不是他對我做過最重的一件事,卻成了讓我最痛的一件。


  我突然失去了知覺,似乎過了不久就被失重感驚醒。


  睜開眼時發現眼前是飛機上隨行的女醫生。我想張口,卻發現嘴上扣著氧氣罩。


  她轉過頭高興地說:「繁先生,她醒了!」


  我這才看到繁音,他靠在對面的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問:「還用去醫院么?」


  「還是建議去的。」醫生說:「她需要到醫院做全面檢查。」


  「我是問她。」繁音看向了我。


  我試著抬起手臂,有點發軟,但還是能抬起來。握住醫生的手腕,示意她摘掉氧氣罩。


  她摘了下來。


  我推開她,用盡全力地爬了起來。


  我知道這個決定不聰明,但我現在做不出任何聰明決定。我說:「不用去醫院。」


  沒收到回答,飛機依然在下降。


  我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不用去醫院。」


  他望著我,沒說話。


  飛機是在墨西哥備降的,這邊的英語口音太重了,我甚至沒聽明白醫生都說了點什麼。


  檢查過後,保鏢把我帶去酒店。


  這邊很熱,我的衣服太厚了,本來捂了一身汗。結果房間里的冷氣又太足,我只覺骨縫都在疼。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無論如何都睡不著。


  有人開門,是繁音。


  他把手裡的盒子放到桌上:「過來吃藥。」


  我坐起身,不想動。


  他朝我走過來,攥住了我的手臂,我扭動著身體掙扎。僵持不下時,他揚手給了我一記耳光:「再動一下試試。」


  我沒再動了。


  他轉身朝門口走去,背對著我鼓搗了一會兒,倒了杯水一同拿來,放到了床頭柜上。


  「吃。」他命令。


  我把葯吃了。


  「躺著吧。」他說完便轉身朝著浴室方向走去,走到門口又突然扭過頭:「躺下睡吧!」


  我就這麼一直從他進浴室坐到了他出來。他也無視了我,徑直躺到了床上。


  我只好下來,坐到沙發椅上。


  他關了燈。


  房間陷入一黑暗。


  窗帘沒有合上,窗外滿是星光。


  這座酒店是著名的觀星酒店——前台的服務員說的。


  也是因此,它有很漂亮的露台。


  墨西哥現在很暖和,我推開門出去,站在露台邊。


  夜空中的星星很漂亮,又大又亮。


  這欄杆還挺好爬,我兩下就爬了上去。


  不記得我在幾層了,總之很高,但我好歹也是個開飛機的,在我看來,這點高度一點都不暈。而且縱然夜色漆黑,我也能看清下面來往的人影。


  小時候,每當我的心情不好,就會爬到房頂上坐著。起初他們還會擔心,幾次之後就明白我不會輕易掉下來,也就沒有再管我。


  我常常坐在房頂上,看著天空中偶爾劃過的飛機,想象著它奔去的方向,裡面的人是離家還是回家?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有來處,唯有我沒有。


  但每個人都有去處,每個人最終都會死。


  不知道死真的是去另一個世界?還是輪迴?還是消散?

  我特別想試試,又怕自己會後悔。


  正猶豫著,腰上突然按上了一雙手。


  任誰都會被嚇一跳,我尖叫著鬆了手,腰上卻被勒緊,連拖帶拽得從欄杆上扯了下來。


  被他扔到床上時才看清楚,居然是繁音。


  他黑著臉朝我走過來。


  我趕緊往後縮,他卻已經爬上來壓住了我,扯開我的腰帶,拉過我的手腕綁到了床柱上。


  我的腦子裡又出現了那個噁心的畫面,一時間非常想吐。他卻下去了,扯過被子蓋上我,站在床邊說:「再發瘋就把你手腳鋸了,做成枕頭。」


  說罷躺回去關了燈。


  我還是睡不著。


  我這叫發瘋?


  我這明明是太正常不過的樣子了,我之前一次又一次地原諒他,對他存有幻想才是發瘋。


  按說腰帶綁得不會太緊,但也不知這個結是怎麼打的,我怎麼都解不開。


  正奮鬥著,繁音的聲音突然傳來:「想呆在墨西哥還是去拉斯維加斯?」


  「去南極。」


  他沉默了一會兒:「拉斯維加斯是你喜歡的類型。」


  「南極。」


  「等你身體好了再去。」他說:「先在這裡休息幾天,墨西哥菜味道不錯。」


  我看向他。


  他避開了我的目光,靠過來抱住了我,說:「乖乖睡著就不綁你。」


  我閉上眼睛,但他還是沒鬆開,用手拍著我的背。


  我從小就怕被人拍,一拍就犯困,很快就開始犯困。朦朧中覺得手腕上的腰帶被解下去了,我想翻個身,手腕卻被人握著,我想抽出來,但實在太困了,只好就這麼睡了。


  醒來時房間里只有我自己,而且我竟然睡了十四個小時。


  睡覺太多也會難受,我伸了個懶腰,依然腰酸背痛。


  心情還是那麼糟。


  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渴了想去倒杯水時,發現床頭上擺著葯跟便簽紙。


  他兩個人格的字也是不同的,第二人格無論是寫漢字還是字母,都是一筆一劃地寫著。第一人格則寫得十分花俏,但落筆很重,力透紙背。


  他用德語寫得,內容是:吃藥,否則掐死你。


  我也沒管是什麼葯,總之吃了,然後繼續坐在床上發獃。


  折騰了這兩天,小肚子也有點不舒服。我不敢想,卻又忍不住想:我是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之後有點難受,我又睡著了。


  這次沒有睡得很熟,以至於聽到了有人開門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有人用手摸我的額頭。我不想睜眼,也醒不過來,只覺得他好像坐到床邊了,手始終沒有挪開。我的意識越來越清醒,直到再度睜開眼。


  是繁音。


  他的目光幽黯深沉,臉上沒有表情:「去醫院么?」


  我不想回答。


  他反覆地用手摩挲著我的額頭,又慢慢地摸到了臉上,脖子上,問:「餓么?

  「不餓。」


  「起來吃飯。」他揪了揪我的耳朵。


  我沒動,他又扯了扯,神態變得溫柔:「乖,吃點東西再睡。」


  「繁音。」


  他一愣,隨即不悅地皺起眉。


  「你也這麼對她么?」


  他沒回答,大概根本就沒聽懂。


  「那個Amelie,是星星的媽媽對吧?你也這麼對她么?」我按耐不住地問:「肯定不是吧?你肯定對她不錯吧,至少她的孩子留下來了。可她為什麼死了?她怎麼死的?是意外還是被你掐死的?」


  他鬆了手,陰沉了臉。


  算了,我不問了。


  他站起了身,手指顫抖著攥緊,他的聲音也在顫抖,臉幾乎是青色的:「別再問我這種問題,起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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