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送你

  就這樣在醫院裡待了半個月,我的感冒漸漸好了起來。醫生說脫臼過的位置需要半年來恢復。


  它現在依然不舒服,每每想起繁音毫不猶豫地把它們從原本的位置上扭下來時,我就覺得好疼,好絕望。


  最近一直是羅嫚照顧我,的確體貼入微,但我們的關係再也回不到過去了。我似乎提不起勁再恨她,我老公已經沒了,這讓她顯得不那麼可恨了。


  她也跟我聊些天,但話題並不深入,都是些學校的事。她不清楚學校現在怎麼處理我,肯定已經不要我了。我有點想念我的老師,她對我非常好。


  這天,我剛剛醒來,就見到不遠處的衣架上掛著一個大號罩衣袋。


  羅嫚正彎著腰站在那裡。


  我喊了她一聲,她立刻扭過頭,笑著跑到病床前:「你看!是蒲小姐送來的!」


  她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大小的木製首飾盒,上面雕刻著一朵鏤空的牡丹。


  「這盒子也值幾千塊呢!」羅嫚兩眼放光地說著,打開了裡面:「好不好看?」


  是金色的珍珠飾品。


  「她為什麼送這個?」


  「十一鍾去見蒲先生。」羅嫚興奮地說:「希望你穿得體面點。」


  我沒說話。


  羅嫚立刻說:「既然給你衣服跟珠寶,這就代表肯定不會殺你了。我告訴你,跟在這種男人身邊,最要緊的就是聽話,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你也要經常想些花樣哄他。但錢沒有問題,只要你伺候好他,就什麼都有了。」


  我聽她分享完心得,忍不住問:「你喜歡繁音嗎?」


  「喜歡呀!我還很想讓你滾蛋呢!」她知道我的意思:「但我不會異想天開地要他娶我。其實出身就等於命運,想要享受不屬於自己的人生,就要明白它只是暫時的,我最終還要從哪來回哪去。但我可以因此獲得很多好處,見過世面,賺到錢,這足以讓我下半生過得很好。」


  我問:「你不想找個疼你的男人結婚嗎?」


  「疼我的男人?你的男人到是疼你。」她說的是第二人格:「可他是個『人』么?」


  我與羅嫚認識三年,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這種話。我一直都知道她很圓滑,卻直到這幾天才發現我絲毫都不了解她的內心。


  但她或許說得對,出身就等於命運。我是個孤兒,我的出身和命運,都是一個「孤」字。


  既然沒有別的選擇,我就只能去見蒲藍,根據他的態度再做打算。


  衣服還是黑色連衣裙,看上去與被撕破的那件大同小異。我穿上它就想起了那天,心裡開始犯噁心。不由開始敬佩羅嫚,無論怎麼想,躺到一個自己完全不喜歡的男人身下承歡都是比死還難受的事。


  我矯情了一會兒便被羅嫚送下了樓,門口停了一輛銀色的布加迪。


  車門升起,羅嫚使勁地推了我一把。


  我摔進車裡,手臂被人拉住。抬頭看了一眼頓覺尷尬,他倒是露出一抹自然的微笑:「蘇小姐,你好。」


  「蒲先生。」


  這款車的價格買架飛機也夠了,我這輩子第一次坐這麼好的車,但根本沒有心情感受它的美好。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直接撲上了前擋風玻璃。


  一隻手按住了我的腿:「安全帶。」


  我手忙腳亂得系好安全帶,垂頭看他扶在檔位上的手,想起這隻手摸過的位置,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汽車一路疾馳。


  他沒有說話,而我更是渾身尷尬,也不敢抬頭。


  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我抬頭朝窗外看去,飯店?

  蒲藍已經下了車。


  我也連忙解開安全帶下去,跟他一起進入餐館。


  侍者詢問預定,蒲藍報過後,他便把我們領到座位上,倒了兩杯酒,上了兩小碗蘸料給我們。


  我跟他面面相覷地坐了一會兒,直到他問:「不試試?」


  「你傷還沒好吧。」


  他點頭,端起酒杯,很認真地說:「但我已經沒法再呆在醫院了,飯太難吃了。」


  「哦。」


  他今天看著比那天隨和多了,真不可思議。


  「試試。」他又說了一遍。


  我連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很好喝。」


  蒲藍沒吭聲。


  這餐廳的服務真糟,蘸料上來這麼久,都不上硬菜,餓死人了。


  蒲藍再度開口:「蘇小姐?」


  我連忙打起精神:「蒲先生。」


  「我本來想保持風度,但請你理解我已經兩星期沒吃飽肚子了。」他皺著眉頭,滿臉無奈地說:「我先開動了。」


  我點頭:「那我催催菜。」


  他一愣:「催菜?」


  「是。否則你開動什麼?喝這碗黑乎乎的蘸料嗎?」


  他呆住,半晌才說:「這是湯。」


  湯只有幾口,而且已經涼了,但還是能喝出濃郁的牛肉味。


  之後侍者來上沙拉,擺得很漂亮,味道還好,沒有繁……總之味道還好。


  菜是法式,所以全程都有酒。內容很多,有炸豬排和燉牛肉這樣的平民食物,也有鵝肝、金槍魚、海膽那樣的高端食物。


  蒲藍全程都沒有再跟我說話,只會叫我跟他碰杯喝酒。我越吃越明白這間餐廳不是普通餐廳,明白這個反而輕鬆多了:最慘也能做個飽死鬼。


  總之,這餐飯吃得很歡樂。


  吃到冰激凌時,蒲藍問:「蘇小姐喜歡吃冰激凌么?」


  「喜歡。」


  「願意把我的也吃了么?」他捂了一下腹部,說:「我傷有點疼。」


  我忙說:「那天真的很對不起。」


  他沒說話。


  「我傷到您哪裡了?」


  他皺著眉頭回答:「肚子,離內臟只差兩公分。」


  「對不起。」事實上我並沒有歉意。


  他露出哀怨的目光:「只是這樣?」


  「是。」雖然羅嫚那麼說,但她的經驗未必適合我。我已經重傷了他,索性直白到底:「蒲先生試圖侮辱我在先,我反擊在後。我很抱歉自己用了這樣極端的方式,但並不後悔。」


  他翻了個白眼,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你不是頂替羅嫚?」


  「對啊。」我又記不住那天是怎麼騙他的了?稍微有點圓不下去:「但她沒說還有這種服務呀。」


  他彎起了嘴角,端起高腳杯抿了一口,沒有說話。


  我默默地幹掉了冰激凌。冰激凌不但精美,而且味道超級好,比「繁音」重金給我敗的那種義大利人做的冰激凌還要好吃。別說小小的兩碗,讓我吃一盆也不在話下。


  正快活得享受著,侍者突然從我們身邊走過,身後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我的目光不由被吸引,望著那個男人用拽過我頭髮的手拉開椅子,接過女人的外套搭在椅背上,笑著在她對面落了座,並且轉頭對蒲藍微笑點頭。


  蒲藍先是一愣,繼而也笑了,說:「繁先生,二姐。」


  蒲小姐輕輕地點了點頭,隨後對繁音說:「看來繁先生不用費心找蘇小姐了。」


  繁音沒說話,抬頭看向了我,目光裡帶著刀,讓人脊背發冷。


  我不由扭頭迴避。


  蒲藍的聲音傳來:「蘇小姐吃好了嗎?好了咱們就先走。」


  我忙點頭,並且站起身。


  繁音突然開了口:「等等。」


  我不由僵住,看向繁音。


  他已經站起身,從侍者手裡拿回大衣,說:「我送你。」


  他送我?


  他送我見閻王吧!


  我並沒有答應,他卻已經朝我走來,我連忙往餐桌的另外一側退。


  蒲藍不負我望地攔住了他:「繁先生,她今天是和我……」


  「讓開。」繁音瞟了他一眼,說:「約定不變,利潤三七開。」


  蒲藍肯定對這個分成方式沒有異議,但繁音的態度必然讓他不舒服。蒲藍蹙起眉,手臂依然攔在他面前,陰著臉說:「不用麻煩繁先生,就五五開。」


  繁音立刻攥住他的手臂,看那架勢是要掰。蒲萄立刻站起身握住繁音的手腕:「繁先生!請別傷害我弟弟!」


  繁音瞟了她一眼,鬆開了手。


  「蒲藍!」蒲萄板起臉命令:「坐下!」


  蒲藍顯然對蒲萄非常尊重,惱怒地坐回位子上。


  我已經趁著他們吵架摸到了我的包,並且蹬掉了高跟鞋,卻還沒有找到機會逃跑,因為繁音一直用眼睛盯著我。


  蒲萄並沒有鬆手,而是問:「繁先生真的打算三七開?」


  「我三。」


  「還請霍先生公正?」


  「可以。」繁音的目光終於從我臉上挪開了,而是看向了她的手:「鬆手。」


  「我只剩一個問題。」葡萄一邊說,一邊把右腿朝右邁了一步。她的身高有一百七十多公分,髮髻也盤得比較高,因此擋住了繁音的視線。


  我不知道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因為我已經跑了。


  我一口氣跑出餐廳,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中似乎還夾雜著腳步聲。我不敢看是誰,連方向都沒有,就是一味地往前跑。


  我不要再被他抓住,不要再被他關起來,不要再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等死!

  我已經用盡了全力,卻還是被扯住手臂。不遠處有警察,我張口想要呼救,後腦卻突然被按住,嘴巴被堵住。我竭力推他,他的手臂卻鋼圈似得強硬,就著我推他的動作越收越緊,把我的手臂壓進了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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