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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離別

  這可是要去打閻羅的大將軍,我滿以為方航會拍著胸脯答應下來,可他卻為難道:「我儘力吧,不過你別抱太大的希望,她們三個和你不一樣,你的身子沒有損毀,只走到黃泉路便被我搶回來了,而她們卻死的徹底,況且陰間雖與陽間相對,卻不是容納亡魂生存的世界,反而有點行政機關大樓的意思,只有我成了陰間的主人,否則絕難救她們起死回生,除非……」


  我趕忙問他除非什麼?

  方航勉勵道:「除非你走你爺爺的路,在陽間強悍到極點,羽化后,受敕令而封神成仙,一道法旨傳下,閻王爺或許會給個面子,放你想要的人還陽。」


  這也是爺爺一直安慰我的說辭,聽了方航的一席話,似乎爺爺頗有成功的可能,可實際會發生什麼就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斯人已去,也許稍後我也會去,不想再耽誤方航的時間,我拱手肅立,說道:「好吧,再見了!」


  方航笑笑,摟著我的肩膀說:「還有幾分鐘呢,這副場景可不多見,來,我帶你長長見識。」


  水汽蒸騰的景象已經消失了,那水窪變成了一個騰著熱浪,散著紅光的深坑。


  十二衛親軍列成的長蛇陣自樹林中冒出來,一眼望不到頭,方航領著我到了深坑邊上,我探頭一看,頓時明白剛剛水窪開鍋是怎麼回事。


  坑底是一座烈焰熊熊的火山,滿眼儘是黑石焦土,方航便指著火山說:「這就是陰間,火山地獄。」


  就好像兩道平行的空間,我們腳踩的大地便是火山地獄的天空,但若非特殊的地點和時刻,哪怕挖出萬米深的隧道也別想看到半點陰間的模樣。


  離得太遠了,乘飛機而上天的人也看不清地面的情況,驚訝一瞥便熱浪逼得挪開了臉,除了火焰山,什麼也沒看到。


  如果是這樣,豈不是說這水窪的水,原本是懸在空中的?


  方航讓我不要問他,這個問題連科學家也無法解答,老天爺統管的世界總有許多超乎常理的存在。


  我便又問了:「你們該不會是要跳下去吧?」


  方航笑道:「自然不會,文昌帝君陰鷙文是教人向善的仙經,其實也是帝君巡遊的禮樂,只要這聲音在陰間響起就會有帝君該有的排場來接我們,定天軍先行,等那一眾陰差鬼倌看到我也為時晚矣了,我們會一路衝殺到黃泉之水,水師渡河,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說著話,九香走到我身邊,方航的妻子則站在定天軍的一側,檀口輕啟,咿咿呀呀的唱起歌來。


  九香那細長的脖頸中多了一條紅絲,難道是山女送她的禮物?

  我在身上摸索,卻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贈別方航,反而又想起一件要他幫忙的事來,不免汗顏,卻還是掏出裂紋密布的血玉琥珀,硬著頭皮說:「你幫我個忙,馬恩慧就在這裡面,你送她去投胎。」


  瞥一眼,方航問道:「你捨得?」


  我拉著九香柔弱無骨的小手,鄭重點頭:「捨得。」


  方航卻親手將血玉琥珀掛到我脖子里,他說:「戴上吧,自己的債自己還,而且我有個預感,這血玉琥珀……」話說一半,那深坑之中飄來一段陰森卻悠揚的樂曲,與山女唱出的歌聲相和,方航不再啰嗦,急忙道:「定天軍起干戚舞,唱戰歌,全軍開拔,王震你們退出二十米之外,今日一別,難有再見之日,若有緣,把酒言歡。」


  方航一把將我推開,猛地想起什麼,又從奔來的馬兒身上解下個包袱拋進我懷中,我和九香正好擋在軍魂前進之路上,擔心誤了方航的事,我趕忙拉著九香推到十幾米外的一顆巨石之後,方航便翻身上馬,一手按韁,一手握刀,如百戰將軍一般威風凜凜,審視著自己的部隊。


  雖然他改了名字,雖然我只是冒充朱允炆的時候得到了效忠,可我依然喜歡稱他們為上十二衛,定天軍的稱呼雖然剽悍,卻也與我無關了。


  當日的轟然應諾,熱血激昂的染血風采全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死氣沉沉,鬼氣森森的陰兵鬼軍,幾萬人齊齊邁步卻沒有震天的腳步聲,也沒有盪起一絲煙塵,倘若不是肉眼看到,絕對無法察覺面前正有大軍前行。


  沒有聲音,無法從心底產生共鳴卻依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畢竟他們太多了。


  金吾衛,羽林衛,虎賁衛,錦衣衛,依稀只記得這四個稱呼,鮮艷的錦袍綉著不同的圖案,獵獵旌旗飛揚,讓人眼花繚亂。


  最前排的四名應該是錦衣衛打扮的漢子走到坑邊時,方航掏出一個拳頭大的金色印璽,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麼,隔著十二衛與他面對的山女的歌聲,忽然間高亢起來。


  於是,十二衛也發出聲音了。


  他們同時呼出低沉的音調,好像一柄大鎚直擊我的心靈,身體沒有不適,腦中卻為之一震,感到無盡的蒼茫和悲哀的氣氛。


  這呼聲延綿又婉轉,時而低到聽不見,等他們將這一口氣呼盡之後,便又開始沉悶的唱歌,與山女的歌聲和在一起。


  萬人發出的聲音便很難分辨,我依稀只聽懂了幾句歌詞,好像是:「塞上長風,笛聲清冷……大漠落日,殘月當空.……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報朝廷,誰人聽.……」


  很哀怨的歌,彷彿一群衣衫襤褸,搖搖欲墜卻手握鋼刀不肯投降的將士,最後一次衝鋒前,明知必死,對家鄉和愛人的思念湧泉般的溢出來后,才會發出的不甘的哀鳴。


  全然沒有一絲行軍途中該有的鬥志昂揚。


  好像在唱哀樂,這樣的隊伍能打仗么?

  難道方航的想法是哀兵必勝?

  前路難測,只能在心裡祝他攻無不克了。


  看到坑中起了什麼變故,十二衛開始投身其中。


  就彷彿看不到坑似的,抬腿邁步,一個個掉了進去。


  方航沒有表情,應該在他的掌握之中。


  幾萬鬼兵,動作極快,也就半小時的功夫便從我眼前消失了,而我也聽了半小時的哀樂,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


  山女的歌聲落下最後一個音調,這美到極點的女妖精輕靈的走到馬前,方航拉她上馬,兩人共成一匹。


  我趕忙拉著九香從巨石后鑽出來,便看到方航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只讓我感到一陣溫暖。


  秦風與尤勿將我出賣,這是我最後的兄弟了,他經得起考驗,他絕不會背叛我的。


  伸出兩根手指,十分瀟洒的做出個敬禮的動作,方航輕聲道:「走了!」


  我竭力揮手,方航便勒轉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那黑色的大馬奔騰起來,幾步后縱身一躍,落盡了深不見底,直通陰間的坑洞之中。


  那熟悉的身影便在我眼前消失了。


  連帶著我心裡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嘆息一聲,我拉進九香的手,忽然冒出個念頭就是我不想留在這裡了,不想等爺爺也不想找許祈算賬,只想領著她遠遠的逃離所有紛爭。


  轉頭,正要說一句,餘光卻看到那深坑中飛出個圓滾滾的東西。


  夜幕下,它在空中轉啊,轉啊,轉啊,砰地一聲,落在我一米之外,又骨碌碌的向我腳下滾來。


  沒等我低頭仔細看,一串微微溫熱,十分粘稠的液體便甩在我臉上。


  血腥味鑽進我的鼻孔中,很嗆人。


  與五乘那顆面帶微笑的人頭一樣,這顆人頭滾到我腳下時正好臉朝天,也是掛著笑。


  是剛剛分別的笑容,如陽光和煦,如春風喜人。


  方航那張微微發胖的小圓臉上沾滿了泥土,雖是帶笑,瞪圓的雙眼眼卻又錯愕和驚恐的神采,他是微笑中被人砍掉了腦袋。


  怔怔的望著腳下的人頭,一瞬間,我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雙膝一軟,眼前一黑,將要暈倒,便被九香在耳邊的尖叫喊回了魂兒。


  我不敢相信方航死了,甚至不敢再看著人頭,而是向那深坑撲去,我肯定那坑中會有方航拍馬而去的瀟洒身影。


  心一動,人便至,隔著十幾面,彷彿瞬間移動便到了坑邊,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什麼有如此快的速度,彎腰看去時,水中有一張獰笑著的人臉正緩緩沉去。


  蕩漾的水紋讓我無法看清他的長相,可那笑容卻讓我不寒而慄。


  殺人兇手,一定是他害死了方航!


  就在水窪邊,我拔出嫁妝劍狠狠劈向水面,就好像一顆炸彈在水中爆炸,轟的漸起了漫天水花,巨大的衝擊力徑直將我撞飛到奔來的九香身上,險些將她砸暈過去。


  嘩啦啦的水珠自天而下,將我倆淋成了落湯雞。


  冰水一激,我猛地回過神來,方航入地獄,水窪便深坑,而剛剛那深坑卻是滿滿的清水,根本看不出方航曾離去的痕迹。


  難道是一場夢?


  我扭頭,那顆人頭被水打濕,卻無比真實的存在著。


  剛才那幾秒鐘所發生的一切都讓我措手不及,半月形的水窪兩邊被我一劍劈出兩道劍痕,水面驟然下降一米,化為水珠滲入泥土。


  水雖清,卻翻湧著看不到下面的景象,我顧不上九香,連滾帶爬向方航的腦袋,顫抖的手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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