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惡魔
沈婉秋立於船頭，目視劉秀漸漸遠去，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怒濤江遠處的江面也不曾動彈一下。
她內心有萬般不舍，千般苦澀，猶如針扎般疼痛，但她卻不能表露出一絲。
周圍的護衛丫鬟僕人見此，只得默默等待。
江風吹動她的髮絲，碼頭上船來船往人聚人散，但沈婉秋卻覺得整個天地都彷彿只剩下了自己一樣，她一直看著遠處的江面，期盼著那個遠去的身影再度出現，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東西，錯過了，便是一生……
沈婉秋邊上，一個面容蒼老的婦人見她一副痴傻丟了魂的模樣，心頭一嘆，暗道年少生情最是動人，卻也最是傷人。
他們這邊畢竟弄出了不小的動靜，此時已經引起了周圍多方關注，老婦人不得已只得打破沉默道：「小姐，我們走吧，老爺知道了涼風山莊發生的事情，很擔心你」
沈婉秋身形一頓，收拾情緒轉身，抓著老婦人的手搖了搖說：「鍾婆婆，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麼如此生分，以前你都叫我小秋的，而且呀，爹爹算得上是你的晚輩，不用稱呼老爺的」
很明顯，沈婉秋對這個老婦人無比依戀，在她面前，可以卸下尋常偽裝撒嬌。
鍾婆婆慈愛的看著沈婉秋，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規矩就是規矩，家規定下就是要人遵守的，走吧，我們回去」
在這個鐘婆婆面前，沈婉秋顯得很安心，似乎連來自錢春億的威脅都不存在了，輕輕點頭嗯了一聲，和她一起去了樓船閣樓內。
不一會兒，樓船啟動，卻並未去碼頭上岸，而是駛出一段，進入忘憂城邊上的一條支流逆流而上。
閣樓內，沈婉秋坐在梳妝台前，輕輕挽起長發開口道：「鍾婆婆，你來這裡接小秋，爹爹那邊怎麼辦？」
這個鐘婆婆，別看年邁蒼老，卻是一個練髓境的高手，實力之強，比之劍南道九大勢力的掌門之流也不弱多少，她在沈家已經幾十年了，一直默默的庇護著沈家，沈婉秋可以說是她看著長大的。
她這樣一個高手之所以一直留在沈家幾十年，皆因年輕時候的一段孽緣。
幾十年前，那時鐘婆婆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江湖新嫩，原本和幾乎所有踏足江湖的練武之人一樣，都心比天高欲要闖出一番名堂，可在偶遇沈婉秋的爺爺之後卻是一見傾心，人世間的緣分就是這麼突然又莫名其妙。
原本鍾婆婆和沈婉秋的爺爺兩人也是情投意合愛得死去活來，奈何鍾婆婆修鍊武功的原因無法生育，不想看到沈家無後，於是狠心離開了沈婉秋的爺爺，沈婉秋的爺爺尋她幾年未果，一氣之下隨便找了個女子成婚，那女子生下沈婉秋父親的時候難產去世，那時因為有了兒子，沈婉秋的爺爺也放下了過去開始經營家業。
十多年時間，沈婉秋的爺爺把沈家經營得紅紅火火，奈何商場如戰場，一次商業交鋒，沈婉秋的爺爺被敵人暗殺，眼看沈家就要樹倒猢猻散，但一直迴避沈婉秋爺爺的鐘婆婆知道了這件事情，含怒之下殺盡沈家的敵人，不忍看沈家孤立無援，也就一直留下來了，直到如今。
可以說如今沈家能成為劍南道巨富，鍾婆婆的功勞佔據了一大半，若不是有她這樣一個高手庇護，沈家絕對成長不到這種地步的……
此時鐘婆婆站在沈婉秋身後，看著鏡子中映照出的沈婉秋的臉感慨道：「小秋長大了，當初那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彷彿還在昨日，祛除易容吧，這張臉沒有你好看，有我在，沒事兒的」
沈婉秋點點頭，挽起長發的她拿出藥水開始恢復容貌，只是內心卻在萬分可惜，可惜『那個人』未能看到自己真正的容顏，想來他若是看到的話一定會萬分驚愕吧，但是，不能讓他看到的，因為那樣只會害了他……
在沈婉秋恢復容貌的時候，鍾婆婆繼續開口道：「你還知道你爹爹啊，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和家裡商量一下，你爹知道了你在涼風山莊的事情嚇得半死，第一時間讓我前來尋你，可山高路遠，我到涼風山莊的時候，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估摸著你從密道離開了，只能來這裡等你，萬幸你安然到來，否則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回去向你爹交代」
「我只是想為爹爹分憂而已，實在不忍見他為了我的事情而向各方卑躬屈膝，鍾婆婆，你知道嗎，爹爹那麼善良的一個人，為了我，面對來自各方面的威脅，爹爹疲於應對的同時還得強顏歡笑客客氣氣，作為女兒的，見他這樣，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對了鍾婆婆，你來接我，如今形式，爹爹那邊萬一遇到危險的話怎麼辦？」沈婉秋動作頓了一下苦澀道。
「哎，話雖如此，但比武招親這樣的事情你應該事先和家裡商量一下的，畢竟事關你終生幸福，至於你爹爹那邊倒是不用擔心，沈家能走到如今這一步，你爹爹豈能沒點自保手段，而且啊，你雖然做出比武招親的舉動有些欠考慮，但如今有那神秘強者的名頭頂著，明面上至少不會有人來找麻煩了，只是如今你連對方是什麼人都不知道，為難你了」鍾婆婆無奈道。
聽到這裡，沈婉秋驚訝道：「鍾婆婆你連這都知道了？」
「事關你的事情，我豈能不打聽清楚？你說你，現在可怎麼辦嘛，名義上已經是那個神秘強者的人了，可你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若只是那些前來提親勢力的壓力，如今沈家雖然危機卻也能周旋一二，但面對那等存在，只能被動接受對方的意志了」鍾婆婆點了點沈婉秋的腦袋說。
說道這裡，沈婉秋心下黯然，強迫自己忘掉這茬，轉移話題道：「對了鍾婆婆，你說你去涼風山莊找我，那裡已經人去樓空了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哪兒知道，天還未亮的時候我去了那裡，卻是一個人都沒有，而且原本忘憂城內有諸多聚財盟的人在活動，明顯是在找你，但不久前都銷聲斂跡了，不但如此，還有人緊急傳來消息，聚財盟原本針對沈家的手段都無緣無故的終止了，著實讓人費解，恐怕是出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變故，我猜測，恐怕和那個驚退五毒教教主的神秘強者有關，也只有那等存在，才能終止這一切！」鍾婆婆皺眉道。
話題又回到了源於那個神秘強者這裡，沈婉秋一時之間心煩意亂。
原本這是好事兒，她比武招親的目的就是想找個強者庇護沈家，如今看來似乎已經如願了，但沈婉秋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有可能的話，她寧願比武招親的事情從未發生過。
只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世上沒有後悔葯的。
鍾婆婆見此，也不去提那些煩心事兒了，想到之前沈婉秋那不舍的目光，忍不住問：「小秋，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作為看著沈婉秋長大的鐘婆婆，沈婉秋那點小心思怎麼可能瞞得住她？而且此地也沒有他人，想到什麼她就直接問出口了。
聽到這句話，沈婉秋心頭一慌，下意識否認道：「我不是，我沒有，鍾婆婆你別亂說」
鍾婆婆笑了笑，緊接著又嘆息一聲，拍了拍沈婉秋的肩膀說：「很多事情，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如今你的情況不一樣了，該放下的就放下吧，哎，我苦命的小秋啊……」
一次比武招親，讓沈婉秋打上了一個神秘強者的標籤，對方如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壓在整個沈家之上，沈婉秋連追逐自己幸福的權利都沒有了，何其悲哀。
內心苦楚的沈婉秋，忍不住轉身撲在鍾婆婆懷裡哽咽道：「鍾婆婆，我好心亂啊！」
「沒事兒，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鍾婆婆安慰道。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沈婉秋眼睛紅紅的轉身，看著鏡子中已經恢復的傾世容顏道：「接下來，得調查一下為什麼聚財盟取消了針對我們沈家，最主要的是，想辦法找到那個神秘強者……」
不久后，沈婉秋的幾個丫鬟回來了，主僕相互安慰后，一番詢問下來，沈婉秋得知，不久前原本抓住了他們的錢春億莫名其妙的就放了她們，然後她們就尋著沈家留下的標記招來了。
她們不但找來和沈婉秋匯合，還帶來了那些去往涼風山莊所有人的大體資料，接下來，就是從這些資料中抽絲剝繭找出那個神秘強者了，唯有找到對方，當面詢問他的意志，不管結果如何，如此方能讓人安心。
默默瀏覽厚厚的資料，當沈婉秋翻到關於劉秀的一頁時，看著輕飄飄的紙張她久久出神，最終狠心揭過。
「有緣無分，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人生無奈莫過於此」
心頭呢喃，沈婉秋眼角餘光看了身邊的小蓮一眼，看得小蓮莫名其妙渾身不自在……
涼風山莊的事情說大不大，但江湖上的事情總是傳得很快的，有點身份地位的人稍微有心都能得知大體情況。
臨江城，鐵甲軍軍營之中，儘管年幼的李長安已經褪去了青澀稍顯崢嶸，他看完手下通過特殊渠道傳來的一份消息之後一臉愕然。
「沈婉秋？劍南道第一美人比武招親……神秘強者，一言驚退五毒教教主……」
放下資料他喃喃自語，心念閃爍很快就想了很多。
然後他笑了，劍南道這片大地上，有那等本事的神秘強者，李長安除了自己的師傅劉秀之外再想不出第二個人來，而且劉秀如今不在青柳鎮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尤其是他還知道自家師傅劉秀當初出去一趟就拍死了一個五毒教教主來著。
如此一來，出現在涼風山莊的神秘強者就是自家師傅無疑了！
「劍南道第一美人沈婉秋呢，自家師傅年歲也不大，動心也是正常的吧，而且師傅什麼人物啊，當然不好意思當面說明了，既然這樣的話，作為徒弟的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想到這裡，李長安當即喚來得力助手秦虎吩咐道：「從我們秘密培養的人裡面，挑選出修為最高的十個，去沈家，秘密接近沈小姐，務必保證她的安全，哪怕他們死了，也不能讓沈小姐受到一點傷害，這件事情要儘快去辦！」
莫名其妙接到這個任務，性格耿直的秦虎忍不住問：「大人，沈家和我們八竿子打不著吧，為什麼要專門派人去保護沈家大小姐？」
「要你去你就去，哪兒來那麼多問題」李長安揮揮手道，心說那可是自己的師娘，哪怕如今只是名義上的，我豈能不盡心保護？雖說有師傅在輪不到自己操心，但這也是作為徒弟的一番心意不是。
秦虎沒頭沒腦的領命去了，沈家？好陌生的說……
看著離去的秦虎，李長安卻是皺眉思索了起來，喃喃道：「看來我也得加快腳步了，如今連臨江城的大權都沒有掌控何談其他，尤其是師傅，他若有事兒還需自己動手而我卻幫不上忙，這本身就是作為徒弟的失職，師傅對我恩同再造，任何想對師傅直接間接的不利因素，以後都得先過我這關才行！」
沉思片刻，李長安又讓人把趙明境請來了。
一番寒暄后，李長安直接開口道：「趙先生，商業上的事情你是行家，我想請問你一下，你有沒有辦法把聚財盟搞垮？若是能將聚財盟掌控的話那就更好了！」
聽到這裡，繞是趙明境曾經白手起家創下諾大家業的他都吃驚得站了起來失色道：「李大人，你這個想法是怎麼產生的？」
「你別別管我這個想法是怎麼產生的，就說能不能做到吧，針對聚財盟自然有我的原因」李長安笑道。
曾經聚財盟對李長安來說是一個無比遙遠的辭彙，可隨著他實力一天天增長，儘管他如今還蝸居在臨江城這個小地方，但聚財盟那已經不是什麼讓他仰視的存在了，甚至說要搞垮乃至掌控聚財盟他都能面不改色。
趙明境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這會兒內心雖然驚駭但也很快平靜了下來，一番沉吟后搖搖頭道：「李大人，那可是劍南道九大勢力之一的聚財盟，而且還是無比特殊的一個聯盟，哪怕是其他九大勢力的組織都不敢輕易招惹，我曾經也是聚財盟的一員，深知其可怕，那是一個聯盟，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別說掌控，就是搞垮對我來說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真的無能為力，而且我奉勸李大人也不要去招惹，面對那個聯盟，我們無異於螻蟻妄想撼動大山啊」
聽到趙明境這麼說，李長安一點都沒有失望，趙明境的能力是有的，但若他敢夸夸其談的應承下來那才讓李長安不敢用他，人貴在有自知之明。
示意趙明境稍安勿躁，李長安笑道：「趙先生，你也不要把聚財盟想得太可怕了，曾經我師傅對我說過一句話，叫沒有搬不倒的大山，只有想不到的辦法，只要操作得當，搞垮乃至掌控聚財盟都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李大人你有辦法？」聰明的趙明境驚駭的看著李長安問。
李長安看向外面笑道：「我這裡有一個計劃，不過我不擅長商業，需要你去執行，只要不出現重大失誤，達到我想要的目的應該不難，我相信趙先生一定能讓我滿意的」
儘管依舊難以置信，趙明境還是忍不住道：「請李大人吩咐」
「趙先生，不知道你聽說過安利嗎……」李長安看向他說道，然後詳細的介紹了一下什麼叫『安利』。
不久后，趙明境驚魂未定的離開了，腦袋裡面一片茫然，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商業還能這麼玩？
站在太陽地下，趙明境這個商業行家深吸口氣喃喃自語道：「安利一出，聚財盟完蛋了，縱使無法直接掌控，但聚財盟的財富卻也要如滔滔江水一樣流入李大人手中，他，是如何想到這種歹毒計劃的？還好李大人做人有底線，吩咐事後想辦法補償底層勞苦大眾……這天，要變了啊，現在，我得詳細完善一下計劃並執行了……」
看著離去的趙明境，李長安心道不管你聚財盟是直接還是間接得罪了我師傅，我豈能讓你好過？
「師傅，你曾無數次告誡我，做人要始終保留一份善心，我一直銘記於心，但你也曾告訴過我，無毒不丈夫，既然有了決定就不要去猶豫，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安利是你教我的，原本你只是想告誡我人心到底有多毒，如今我卻把它實施出來，必定會害很多人，到底是對是錯？」
稍微迷茫，李長安很快堅定下來，他用劉秀說過的一句話來說服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安利的事情李長安交給趙明境去辦了，他相信趙明境一定能辦好的，安利是一頭惡魔，一頭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而且是永遠都吃不飽的惡魔，這頭惡魔原本是不存在的，只是如今被李長安釋放出來了而已。
李長安不是沒有想過釋放這頭惡魔後會引發的種種後果，但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卻絲毫不後悔。
無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師傅對我恩同再造，得罪了他，縱然將天地掀翻又如何？
李長安自己都不知道，隨著他從青柳鎮出來，地位一步一步的提升，性格方面也在向某種人物悄然轉變……
安利的事情需要時間去發酵，這個事情李長安不急，想來幾個月之後才會見成效，而幾個月之後，他自信安利這頭惡魔他能釋放出去就能將其鎮壓得住！
把這件事情拋開，李長安來到了桌子前，又認真的看了一眼那份資料，嘴裡喃喃重複兩個字：「祖龍，祖龍，祖龍……」
祖龍是什麼？沒有人知道，但這兩個字已經傳遍天下了。
嘴裡咀嚼著這兩個字，李長安想到了什麼，下意識提筆，在一張白紙上揮毫，不一會兒，一種世人從未見過的生物圖案躍然紙上。
蛇身鷹爪魚鱗師鬢……
那赫然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霸氣無比，似乎欲要從紙上衝出騰飛於九天鎮壓世間一切！
無意識的畫出這條黑龍，李長安只一眼就喜歡上了這種生物，說不出為什麼，從靈魂深處的喜歡。
「這便是龍嗎？師傅當初給我描述過，這世間真的存在這種生物嗎？祖龍又是什麼呢……」
看著紙上欲要騰飛的黑龍，李長安喃喃自語，內心有一股悸動，說不清道不明。
下一刻，噗的一聲輕響，那張畫有黑龍的紙張在李長安面前無端端的化作飛灰，像是一張輕飄飄的紙張無法承載那恐怖生物一般。
對此，李長安只是皺了皺眉，儘管並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情況，但他並未在意，用劉秀的一句話來說，當你遇到不明白的情況時，不必在意，那只是因為你還未站在一定的高度！
「師傅，雖然和你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不知不覺間，你卻教了我很多很多啊……」李長安放下筆看向外面天空暗道。
恰在此時，外面有人進來彙報道：「李大人，副統領請你去一趟」
「我馬上就去」李長安看向那人點頭道。
然而原本只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問答，但那前來彙報的人此時卻是渾身一顫，臉色蒼白像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眼，低頭不敢看李長安，小心翼翼的告退離去。
「太可怕了，剛才面對李大人，我為何像是面對洪荒猛獸一樣心有餘悸？難道是錯覺……」離去的人心中暗道，驚魂未定。
李長安稍作整理，然後準備去見鐵甲軍副統領夏海棠，他嘴角下意識勾起一絲弧度喃喃道：「此番前去，營長之位應該落實下來了吧，唔……夏海棠副統領，師傅，又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