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撿到的早產兒
我一怔,首先想到的是,醫生說過,裴墨要停葯一段時間后才能捐獻骨髓……
莫非,我走之後,裴墨就停葯了?
捐獻骨髓后,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影響身體。裴墨本來就受了傷,再這麼一折騰……
我真的害怕裴墨會撐不住。
「我明天會來醫院。」我說。
裴墨情緒依然是淡淡的:「既然來了,就多去看看囡囡吧。那孩子的內心可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堅強。」
我點頭答應,隨後裴墨就掛了電話。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嘟嘟的聲音,我心裡忽然有些悵然所失的失落感。
以前我和裴墨通電話,裴墨都會很有紳士風度的讓我先掛電話。
這一次,他卻先掛了。
就像是,如我所願。刻意地與我拉開距離。
我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特別的複雜。有些慶幸,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我搖搖頭,女人就是這麼複雜而矯情。
第二天,我提著一大堆補血的紅棗、枸杞,到了醫院。
裴墨已經能夠自己下床走路了,除了走路稍微慢些,倒也看不出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裴墨正從病房裡出來,要去采血。我也正好要進病房,我們兩人的目光,就這麼不期然的相遇。
裴墨面色有些蒼白,襯的深黑的眸子,越發的黑亮幽冷,宛如古井深潭,帶著股涼氣兒。
他穿著一身淡藍色的病號服,襯的他越發高挑清瘦。
只是幾日不見,我卻覺得裴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兒。
裴墨淡淡的看著我,目光落在我提的禮物上,很客套禮貌地沖我點頭:「謝謝。」
「……」
我能感覺到裴墨在刻意跟我拉開距離,他身上散發著一股不容靠近的疏離感。
心中微微苦澀,說不出來的失落。我不禁微微自嘲,這不正是我所期望的么。
「沒事兒。這些都是補血的,對你身體很好。」
我拎著手裡的慰問品,裴墨也沒有伸手來接,感覺特別的尷尬。
這時,李阿姨走了過來。裴墨沖李阿姨遞了個眼色,李阿姨立刻心領神會,走過來將我手裡的慰問品接了過去。
裴墨沖我點點頭,然後沒再看我一眼,從我身邊帶起一陣疏冷的風,擦身而過。
我有些惘然,怔怔地看著裴墨的背影。心中彷彿被打翻了一個五味瓶,滋味雜陳。
「林小姐,您很難過?」一向沉默著的西子,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了。
我有些詫異地抬頭看了西子一眼。印象中,西子並不是那種好看熱鬧的人。
西子臉上並無嘲弄,反而帶著些許關心。
「還好……也許有一點吧。」我終究是沒辦法騙過自己,苦笑著承認,「看來我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洒脫。」
西子很不解:「林小姐,既然您心裡還有裴先生,為何還要一次次地拒裴墨於千里之外呢?」
我搖搖頭,沒有答話。
我和裴墨的過去,又如何是三千兩語能和外人說得清、道的明的?
見我沒有說話,西子雖然不解,但總歸不是像李阿姨那樣嘮嗑之人。便沒有再繼續勸說下去。
我告訴自己,只有這樣,對我和裴墨彼此才是好的。
心裡稍稍好受了些,我也跟著去了采血室。
醫生已經把機器的管子插進了裴墨的手臂采血了,我看著透明的管子,霎時就變成暗紅色。裴墨臉上並沒什麼痛苦之色,只是臉色更加蒼白,彷彿透明,幾乎能夠看到臉頰血管的顏色。
采完血的那一刻,我看到裴墨臉色煞白,眉宇間疊著層層疲憊之色。嘴唇彷彿塗了一層雪白的霜。
哪怕是裴墨當時因為刀傷感染,做了兩次手術,我也沒覺得裴墨有這麼虛弱過。
我看到裴墨身體晃了晃,似乎有些虛浮,我連忙作勢要去扶著裴墨。
可我的手伸到一半,就想起了我和裴墨的關係,我的手就這麼僵硬在了空中。
裴墨也看了眼我僵住的手,神色涼了涼,似一層淡漠的冰。
他看向一旁的李阿姨,李阿姨趕緊走過去,扶住裴墨的手臂。
我訕訕地收回手。
我見裴墨靠著床頭,閉著眼休息。我心裡有些擔心,就問醫生:「捐骨髓真的沒副作用么?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門疲憊?」
我的聲音很低,但是裴墨還是聽到了,他微微睜開眼,看了我一眼。
然而,我並沒有注意到這一幕。更未注意到,一旁的李阿姨搖頭嘆息著。
「林小姐請你放心。捐獻骨髓后,的確會有些疲憊。一般情況下,休養一兩周就會慢慢恢復。因為個體的差別,有些捐獻者可能會出現掉脫髮、抵抗力降低的癥狀,但靜養一兩個月後,這些癥狀都會慢慢消失。」
我聽得心裡有些發毛,忍不住問道:「可是裴墨身上還有傷……」
只是普通人,都要休養兩三個月。像裴墨這種情況……
會不會傷了他的身體底子?
我腦子裡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為什麼是裴墨呢?
為什麼和囡囡配對成功的偏偏是裴墨?他的身體已經折騰了那麼多次,如同烈火熬粥,我真怕會這樣敖幹了裴墨的身子。
「林小姐,這……」
「不用為難醫生。也許你費心。」裴墨忽然淡淡的開口,因為身體虛弱的緣故,裴墨的聲音很淡、很輕,卻有種堅定不容反駁的力量。
我張了張口,還想說什麼,可是觸及到裴墨疏離冷漠的眼神后,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是啊,我能說什麼呢?
我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如此這般疏離,豈不正好?何苦還要徒惹彼此心煩?
醫生頓了頓,還是說到:「像裴先生這樣的狀況,比較特殊。裴先生最好是出院后,先靜養個小半年。捐獻骨髓對身體的傷害並不大,健康的人都能慢慢恢復,裴先生主要是之前受了傷。靜養一頓時間便好。」
小半年……
我忍不住暗暗嘆氣。小半年的時間,對裴墨來說,何其的奢侈。
我是知道裴墨有多繁忙,哪怕是在住院的這段時間內,裴墨也每天都在看各種文件,用電腦處理各種公務。
有時候甚至會熬夜加班,每次我都會特別不滿,把電腦給他抽了,讓他好好睡覺。
裴墨並不會生氣,反而好脾氣地沖我笑笑,乖乖地躺下睡覺。可好幾次我半夜醒來,都看到裴墨將電腦屏幕的光調到最暗,輕輕地敲打著鍵盤。
那時候,我悄悄把腦袋埋進被子里,偷偷地流淚。
再次回到江城后,我發現裴墨並不是以往我想象的天之驕子。他生在豪門,卻一無所有。沒有母親,父親不愛。
從裴墨住院到現在,裴東海和梁佩茹只來了一次,還是為了爭奪股份。
裴墨有今天,全是靠著他自己一步步掙來的。他該是頂著怎樣的壓力,每天該是怎樣的逼迫自己?就連生病也不敢歇口氣?
裴墨處理了一晚上的公務,我就默默地聽了一整晚。輕輕的鍵盤聲,就像是波斯貓的爪子,一遍遍,將我的心撓的鮮血淋漓。
醫生說要休養小半年,裴墨並不意外。他客套地朝著醫生點點頭,由李阿姨扶著,朝著病房走去。
我起身,也跟著裴墨走了出去。
裴墨卻回過頭,對我淡淡道:「你去看看囡囡吧。她也快做手術了。」
我臉色一僵,邁出的腳步,就這麼生生的頓住。
我久久地看著裴墨煞白的臉,說不出話來。
裴墨沒有再看我,就像真真將我從眼中抹去一般。他朝李阿姨點了點頭,李阿姨便扶著他走了。
我只能看著裴墨的背影,在我的視線中,漸行漸遠。
視線微微模糊,像是老式電影里模糊的畫面。
我感覺臉上涼涼的,伸手抹了抹,竟是一行清淚。一疊潔白的紙巾遞到我跟前。
我抬頭一看,竟然是西子。
我倉皇地接過紙巾,擦掉了臉上的淚。
女人,總是多愁善感。
我深深吸了口氣,去了囡囡的病房。囡囡見到我很高興,一個勁兒纏著我給她講故事。
我陪著囡囡玩了一會兒,這時,歐陽藍抱著一個小孩兒走了進來。
「歐陽爸爸,遠遠弟弟!」囡囡看到歐陽藍,興高采烈地喊著。
我也很好奇地看著歐陽藍,目光落到歐陽藍懷中的孩子上。
孩子看起來一歲多,還抱在襁褓中,但卻比尋常一歲多的小孩兒個頭小上不少,像是個早產兒。面容很是漂亮,說實話,我真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小孩兒,眉清目秀,精緻的簡直不像話。
「他該不會就是你之前所說,在河邊撿到的早產兒吧?」我瞪大了眼睛問。
歐陽藍點點頭,微笑著逗著襁褓中的小孩兒:「就是他。我給他取了個名,叫歐陽遠。囡囡很喜歡遠遠,我便把他抱了過來,給囡囡打氣。」
歐陽藍樓著小孩兒,走到囡囡身邊。
囡囡很開心,一直熱乎乎地喊著遠遠弟弟。可是小遠遠一直板著臉,任憑囡囡怎麼逗,也不肯笑。只瞪著一雙黑溜溜地眼珠子,靜靜地打量著囡囡。
囡囡很是沮喪:「遠遠弟弟都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