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同類人
此時,記者也把目光投向藥瓶,雖然不懂癔症吃的葯是不是這一種,但這個名字這麼陌生專業化,一看就只不是普通的止痛藥。
譚少慕就那麼適時地拿出醫院的病歷記錄,上面明確記載沈夫人多年前就患有嚴重的失眠症,夜晚還有夢遊的習慣。常年用藥的記錄。這些調節腦神經衰弱的藥物用多了,會有副作用。特別容易在人情緒激烈時,產生一些癔症,幫助病人逃避痛苦,或者轉嫁憤怒,發泄情緒。
雖然何幼霖不太聰明,但作為當事人,還不至於真的和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一樣好忽悠。
她隱約察覺這是一個局中局,譚江淮的局后,再由譚少慕來收局。但是,這兩個人早上還在鬧矛盾,分家產,什麼時候密謀了這些?這些他們各自挖出來的證人,就真的是他們自己挖掘的?而不是彼此交換些?否則,沈月珊的字跡,良辰集團的承兌匯票,就算譚少慕能弄到手,也不可能就這麼恰巧的這個時機披露吧?
這兩個人明明彼此憎恨,但真聯手起來,卻一點都不含糊,層層算計,真是細思極恐。
事情真相一一揭露,記者完成工作后滿意離場。
酒宴正式開席,賓客餓了一晚上的肚子終於進了食物。
而沈夫人也在她一聲聲「我沒病」的吶喊里,被人帶回房休息了。
何幼霖看著譚江淮這個喪妻的鰥夫在宴會裡從容自若的招待賓客,渾身散發著沒人可以阻擋他發光發熱的氣場,陷入了莫名的恐慌與害怕。
譚少慕從后摟住她的腰肢,感覺到她的異樣,湊耳低語,「怎麼了?」
「沈夫人她吃的是普通的止痛藥,對吧?」
譚少慕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了句,「就算是止痛藥,吃多了也會有副作用。」
但是,效果肯定不如掉包后的葯來得顯而易見。
何幼霖在心裡,默默地補了這麼一句,並回憶起沈夫人連吃了兩粒那藥丸后的情緒,對譚江淮的改變和手段,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
「江淮他……」她看著他的眼神滿是擔憂。事後,她特意上網查了下公司的股份制是什麼意思。這才發現,江淮與譚少慕持平股份的消息有多恐怖。特別是在目睹了江淮冷血無情的全新一面后。
「無妨。」譚少慕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走,我們回去。你身上都髒了。」
……
昨天陰雨綿綿,到了深夜轉為大雨,足足下了一夜,直到早晨才漸漸停歇。空氣里的水分十足,濕漉漉的,夾雜著涼風。
坐落在翠湖灣旁的農家樂野趣自然,乳白色的外牆,黑色屋瓦蓋頂,馬頭牆層層聳起,竟有幾分江南明清建築的風味。兩旁綠意溢滿得似要滴出水一樣。蔥鬱繁盛的草木。
二樓餐廳內,坐在紅木椅上的男人安靜的看著雜誌細細閱讀,直到一個時髦靚麗的女人走進來才打破了這份靜謐。
女人摘下墨鏡,隨身包隨意放置在椅子上,就坐在男人的對面,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雜誌那一頁的新聞,是關於沈月珊喪宴上的報導,面露譏笑,「蕭一情,你對何幼霖的事情格外上心吶?」
聞言,流轉在雜質上的目光挪到了她的臉上,勾唇一笑,「我對薛女神你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薛彩寧冷哼,極為憤怒地開口,「你這是承認,那個帖子是你發的?」
纖長的手翻過一頁書刊,沙沙作響,他的語調不如往常的不疾不徐,「我只是個看客,沒事就喜歡看各種新聞。」
「是嗎?我聽說蕭一情高冷孤僻,想不到私底下也這麼八卦。」她暗罵他在熒屏前虛偽做作。
「高冷孤僻不敢當。只是看得多,說的少罷了。」他淡淡回應。
「我看你現在就說的不少。」薛彩寧反言相飢,「說吧,你約我來這裡,不會是單純吃飯吧?」
「聽說你是張家二十年多年前被綁架的張澤霖?」
「何幼霖和你說的?」薛彩寧揚眉,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眼睛轉了一圈才緩緩道,「那你知道她的身世嗎?」
「你是指她救你出森林,還是指她把你交給她那人口販子的父母?」他斟了一杯茶,熱氣緩緩騰起,模糊了他的眉目。
薛彩寧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無法從這寡淡語氣里判斷他對這個事情的看法是什麼。染著蔻色的指甲輕刮著杯壁,她試探道,「看來,你們的關係不淺。她連這種不堪的事情都和你說,很信任你。也難怪,你要這麼維護她了。」
蕭一情眉目淡淡,「看來,我選她出演花秀恩配音果然沒錯。薛小姐的演技,實在太爛。談及過去恩怨時,你至少也該帶一點受害者該有的情緒。可我聽薛小姐說的話,除了嫉妒的酸味,什麼都沒有。」
薛彩寧氣噎不已,揚聲反問,「什麼叫受害者應有的情緒?你又怎知道我沒有?或許,是掩藏了起來。」
蕭一情笑了,眼睛與她對視著,沉穩道,「現在想來,薛小姐在採訪節目里的說的哥哥是指張澤川。所以,你也沒失憶。對吧?」
「是又怎麼樣?」薛彩寧狐疑地看著他,覺得眼前的男人就像一個準備出海捕魚的漁翁,正耐心地編織著漁網。
「薛小姐,你真的遭遇過綁架嗎?」蕭一情眉目瞬間冷了下來,「你知道什麼叫童年陰影嗎?」
「……」薛彩寧沒有貿然發言,只是靜默的對望著他,窺視著他難得的情緒外露。
「一個人過去所經歷的傷害,就算傷口隨著時間癒合也會留下疤痕。而那些疤痕,會從他的眼神里滲透出來,無處不在地影響著那個人。所以產出一種人群,叫做同類人。他們有相同的遭遇,能在千萬人里一眼認出同伴。因為自己經歷過,所以無比清楚那種感覺。」蕭一情把茶杯輕擱在紅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除非你也像何幼霖那樣失憶,否則,你身上為何沒有一絲被綁架,被人改變一生的憤怒與絕望?」
「你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想表達什麼?」薛彩寧憤然起身質問。
「薛小姐,你知道你滿身的尖刺是哪裡來的嗎?就算你的養父母給了你最好的教育,你的人生幾乎一帆風順。但你這身尖刺,卻是拔不掉的。」蕭一情身子后靠在椅背上,整個人依舊悠哉,「從沒得過愛的人,才會不懂愛。比起何幼霖,我覺得你這身就算傷害別人,也要保護自己的尖刺更符合人販子女兒這一身份。」
薛彩寧聞言,失手打飯了茶杯。滾燙在茶水澆在手上,她卻毫無察覺。
她兩眼盯著他所有的面部肌肉,不放過一絲表情,最後露出一絲瞭然,「蕭一情,都說你寡言少語不愛說話。今天卻說這麼多,我還稀奇呢。原來是有人教你這麼說的。何幼霖她居然想污衊我是賊人的女兒?真的是瘋了!」
蕭一情噙笑淡問,「既然你這麼堅持,那麼我問你,你當年被綁架時也就三歲多,是怎麼一個人從綁匪手裡逃出來,又誤入了森林?」
「我趁他們不注意時偷溜的。他們的老窩就在森林附近。我要逃走,只能穿過森林。」薛彩寧面上答得其所當然,心底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蕭一情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不會正巧問了她這個問題!這個她唯一不知情,不管當初怎麼問也問不出答案的問題!
蕭一情聽見這個答案,只是輕笑了聲,不予評論地拿起桌上濕紙巾擦手。
此時,服務員端著招盤菜魚貫而入。
他擦完手,起身漠然地說,「賬,我已經結了。祝你用餐愉快。」
蕭一情連同桌吃飯的面子都不給,簡直是在下她的臉!
她薛彩寧何時被人這樣怠慢過?
氣得她抓起身邊椅子上的包,站了起來,「不了。我來時已經吃過了。明天我還要趕飛機去台灣,下午要收拾行李。如果沒事情的話,我先走一步了。」
「薛小姐,我勸你最後到此為止。如果你執意要去台灣,我相信那個曝光你打壓新人經歷的樓主會十分樂意去調查你的身世。你是張澤霖,就是亂倫。不是張澤霖,你就是冒名頂替的騙子。聰明如你,會怎麼選?」
「你!」薛彩寧恨不得把桌上的菜都扔他臉上。最後還是忍住了義憤,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和這樣的人對話,被激怒才是輸。
理智回籠,她再看蕭一情,驀然笑了出來,「蕭一情,你這麼喜歡挖掘別人的隱私,有沒有想過,暴露的太多,終有一天,自己的底細來歷也會被人挖掘出來。聰明如你,確定要蹚進這渾水裡嗎?」
「你們的恩恩怨怨,我不會插手。」蕭一情肯定道,「但這個工作,必須給她來做。否則,不要說渾水,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可以下去陪你玩一玩。」
薛彩寧聞言,攥包的手一再用力,指節泛白。鬆開包時,她已面無表情,「好,我放棄。希望,你也說到做到。不然,你口中所謂的傷疤,同類,我也會好奇的。」
看著薛彩寧離去的背影,他嘴邊笑意淺淡到虛無,陰鬱的眉角深色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