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仙界—西方魔域
一股近乎冰寒的氣息將她整個人籠罩, 與此同時, 那龐大的幾乎要將人生生壓垮,帶著無限冷意的天地威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蒼茫遼遠的氣息,卻不再是只針對著她的了。
龍吟聲漸低,方才那一道慘叫成了那條雷龍在這天地之間發出的最後一聲響動, 妲己嘗試著眨了眨眼睛, 卻只能感受到血液粘連間的酸澀, 無邊的黑暗遮蓋住了她的視線,被觸碰了眼帘, 她想要後退, 然而手腕卻被握住了。
察覺到V384輕微的抖動,妲己本能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她試探著開口道:「不知恩公……」
握著她手腕的手微微發緊, 隨即便是長久的沉默,就在妲己以為這人不會開口了的時候, 一道清冷的,帶著一點乾澀之意的聲音便在耳邊輕輕地響了起來。
「抱歉, 是我唐突了。」熟悉的聲音入耳,妲己猛然間明白了V384為什麼發抖, 她後頸一寒, 幾乎就想立刻遁走。
然而雲翎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血色的雙眸微微眨了眨,明明說著歉意的話, 卻沒有鬆開妲己手腕的意思,道:「你的眼睛受了劫雷威壓,需要立刻醫治,否則很難痊癒,我帶你回去。」
妲己雖然看不見,但只聽聲音就能猜到救了她的人是誰,她有些警惕地說道:「多謝恩公好意,只是不必勞煩恩公,我……」
話還沒說完,眼角一滴血淚滑落臉頰,一絲劫雷之氣蘊在血中,傷了血淚流經之地的肌膚,落下一條細長的痕迹來,這疼痛就連仙身也難以忍受,讓她忍不住嘶了一聲。
雲翎一直盯著妲己看,見狀眉頭微微蹙了一下,抬手拂去她的淚痕,他手中帶著一絲精純的血色魔氣,拂過淚痕的同時,也將妲己臉頰上的傷勢修復,他也不再多言,將妲己抱了起來,下一刻,人就出現在魔宮之內。
魔宮佔據萬鬼城的三分之二,內里並不如外人想象的那般窮奢極欲,甚至身為域主,雲翎已經待在通天殿中萬年不曾挪動一步了。
妲己察覺到自己被放了下來,朝後退一步,卻不小心坐了下去,大約是個座椅之類的地方,她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站起身,而是用一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說道:「這位恩公,小女傷勢真的不要緊,恩公方才救治過後,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她話音未落,眼帘再次被遮蓋住了,一股冰冷的魔氣在那隻手掌心中流轉暈開,落在眼帘上,便是格外清涼的冷意,熨帖著疼得幾乎灼熱的傷勢。
等到雲翎再次挪開手掌的時候,妲己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就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點東西了,緩了一會兒,她才發覺自己坐的地方竟然是一張床榻,而一身黑紅錦袍的雲翎,就那麼負著一隻手立在床榻前看著她。
「此地是我的宮殿。」雲翎的長相和從前比一絲不變,只是那雙血色的眸子裡帶著沉沉的死寂,卻在妲己看向他時微微帶了一點亮光。
妲己頓了頓,朝著雲翎身後看去,只見這大殿內環繞著十二根直通頂端的巨柱,最中央是一個正方的石台,正對頂端能照見天空的四方開口,她所在的地方在石台不遠處,仔細想來,這些擺設布置,都是她從前做嚴霜的時候在洞府設下的。
她張了張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在這時,只聽雲翎道:「你想來是記得我的,只是你根骨不過千年,想來早已輪迴萬載,你我之間種種過往,於你而言只是曾經一世。」
飛升之人悟道時,會回憶起自己的所有前世,往昔之間,大徹大悟,只是飛升過後,今生今世便成為了永恆,從前的那些記憶變得不再重要,也很少有人會去追本溯源。
妲己看著雲翎,心念電轉之間,做出一副被識破心思之後的緊張模樣來,雲翎頓了頓,又道:「我已欠你良多,本不該再做強留,只是魔根由此生,萬般不由人……若是不棄,可否請姑娘時常到這裡來,陪我說說話?」
「我……」妲己張了張口,猶豫了一下,說道:「好。」
雲翎看著妲己,唇角微微彎了彎,血色的眸子里似乎還能看見往昔的清冷澄澈,萬載歲月也彷彿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回到城外宅院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木老伸著脖子在門口等來等去,他一直轉著的地方是空蕩蕩的,其餘則落滿了樹上掉下來的落葉,想來是在原地轉了很久。
一見妲己,木老老遠地就跳了起來,手裡的拐棍都不要了,「我還當你拿了我的靈晶袋子跑了哪!一個早上都不見人影,我去包子鋪問過了,都沒見你過去!」
妲己把靈晶袋子還給木老,正要解釋,就見木老鼻子動了動,隨即臉就是一綠,也不罵街了,推著妲己進了院門,回頭還撒了一把藥粉似的東西,嚴嚴實實地關上了院門。
「丫頭,你跟老頭子我說實話,從哪裡惹來這麼一身如此強大的魔氣?」木老的神色十分嚴肅,嚴肅之中還帶著了一絲極力壓制下去的緊張,看樣子只要妲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立馬就要讓她捲鋪蓋走人。
妲己想了想,她方才已經答應雲翎日後多去魔宮陪伴於他,那麼告知僱主就是很應該的事情了,她斟酌了一下措辭,用了雲翎自己猜測出來的說法。
越聽,木老的嘴張得越大,等到妲己說完,木老那張清俊的年輕面容上已經帶上了十二萬分的苦色,要是再加上一些褶子,簡直就和過了一輩子愁苦日子的滄桑老頭子沒什麼區別了。
他只是想普普通通地當一個普普通通的煉丹仙人,不曾想頭一次心軟找個幫工就找到了這麼一個,一個……運氣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姑娘。
域主飛升將近十萬年,做的事情卻極具正道之風,從前不知道多少人猜測域主該是受冤入魔的正道大能,對於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麼因情入魔,由愛生恨的猜測,他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沒想到真相竟然真是這樣。
木老覺得自己應該說點啥,然而看著小妖仙低垂著腦袋,蹙著眉毛的可憐樣子,他就又心軟了,猶豫了一下,把「其實這也是你的造化」咽回去,安慰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人哪裡是能控制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像我老頭子,沒當人之前,還做過幾世豬狗,域主同你有緣不是壞事,他既然能說出那樣的話,必然是沒有強逼你的心思……」
這道理妲己也能想通,只是從旁人嘴裡說出來,彷彿更有道理一些,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事是我當年……前世不慎,連累了域主墮入魔道,我該還的。」
木老不知道前因後果,擺了擺手,「都是飛升的人了,莫非你還不知道天意弄人這個道理?下界的天道是天道,仙界的天道是大道,大道所定,天道難改,域主註定會是坐鼎一方仙界的魔主,你呀,也是適逢其會罷了。」
妲己搖搖頭,她不懂什麼大道天道,只知道一個人做錯了事情是必然要還的,若是遇不到,她不會去刻意找尋,但只要遇到了,就一定要還。
木老勸不動她,只得嘆了一口氣,把這事揭過,仍舊慢悠悠地帶著妲己去照料靈草,煉丹開爐,人的心結要是旁人勸上幾句就能消弭的,那也就不算心結了,反正日後大道漫長,只要機緣足夠,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魔宮其實並沒有太多伺候的人,雲翎不習慣和人接近,更何況他的功法極寒,若不刻意收斂,他方圓百里之內就成冰封,連帶著萬鬼城都是終年嚴寒,在他身邊住得久了,哪怕是仙人都會落下暗傷來。
雲翎自己起初是意識不到的,後來慢慢意識到了就會收斂,只是他天雷加身,一旦傷重就只能以自身修為護體,且比功法自由運轉時更加冰寒,久而久之,除了一些天生寒體不懼陰冷的侍從,他也就不在魔宮裡留人了。
只是這一次和以往不同,妲己走後,雲翎將通天殿里裡外外打掃了一遍,大殿本身不落灰塵,他就一寸寸將雜亂的靈氣梳理乾淨,撤去周身嚴寒罡氣,把冰寒的靈氣全部清掃出去,想起妲己愛花,還讓人尋來了可以在冰原之中盛放的花草,花花綠綠,奼紫嫣紅,將整個大殿鋪滿。
侍從們不敢多言,只是接了吩咐照做,通天殿內沒有單獨的房間,數十個侍從盡量放輕動靜快速地安放著花草,半點不敢抬頭去看大殿的另一側,正在等身鏡前一臉凝重地,一件件挑著衣裳的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