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不知王朝傾覆
龍騰帝國王城的石獅有數萬年歷史, 是萬年前一位精通器具的大帝親手打造, 每當有人經過，尤其是武者，無需過多查看，石獅就能測出來人的境界等級，拂曉從這處石獅口中取過數次金牌, 對此並不意外。
城門官連忙扶正了帽盔, 只是他正要撥開人群一探究竟的時候, 石獅吐在圓盤上的兩塊金牌就都不見了，城門處漸漸變得喧囂起來, 王城的百姓紛紛猜測是哪位大帝外出歸來, 討論得極為熱烈。
即便是龍騰帝國的王城，也是鮮少能見到大帝真身的, 雖說金望老常年居住在王城裡, 可那高門深深，府門前甚至都不允許人多做停留, 更別提見到，方才那兩塊金牌, 大約就是很多人一生之中能離大帝最近的一次了。
拂曉帶著妲己取了金牌之後就身化虛影，步伐飄亂地在人群之中穿行, 兩個人的速度都極快, 落在旁人身側時幾乎看不見一絲動靜，直到過了一處僻靜巷落，拂曉的步子才停了下來。
「這裡我來過幾次, 第一次不知那石獅作用，惹了一場風波，我們這次悄悄取了牌子就走，也不至於擾民清靜，徒增他人煩惱。」拂曉對妲己解釋道。
妲己噘了一下嘴，但還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點了點頭，跟在拂曉的身後，走了不多時就見到周遭漸漸地沒有了人煙，四處的民居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官家府邸，越是顯貴的官邸距離皇城越是近，拂曉帶著妲己一直走到抬頭隱隱約約能見著皇城裡的樓閣了，才停下了步子。
金望老的住處就在這些的官邸的最深處，旁人家的府邸兩側還有守衛，他的府門前索性就一個人都沒有，妲己看去，見那府邸是十分中規中矩的王府規格，並不掛匾額，氣派的三道正門落了一層薄灰，看著有些寥落。
「原先是皇子府，後來打了親王府的匾額，再後來就過了十幾代小輩，怎麼著輩分都差，於是望老就給省了。」
拂曉解釋了一句，伸手握住正門的銅環敲了三下，動作不大，聲響實在，不多時就有個精瘦的老頭穿著一身薄緞面的褂子背著手搖搖晃晃地來開門，眼皮子一撩，落在妲己身上的時候多瞧了一眼，就木著臉側過身放了兩個人進來。
「我當你死在青龍國了，合著不光沒死，還討了個美嬌娘回來見我老頭子……唉，一頓酒又省不了咯！」金望老搖頭晃腦地說著，背著手走在前面，完全沒有客氣和招待一下的意思，直接帶著拂曉和妲己兩個人去到了客廳。
拂曉看了妲己一眼，微微笑道：「望老不要取笑，這位是江姑娘，此去青龍國，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因江姑娘待在宮中長日無聊，故而我帶她出遊一番，聊以解悶。」
望老眼皮子一耷拉，把一杯茶放到拂曉的面前，又給妲己也上了一杯，自己回身坐在上首，懶洋洋地說道：「得，你們年輕人啊，什麼事情都藏著掖著，打量我老頭子不知道呢，人家也是百年勤苦修成天人境，哪裡就指望你小子保駕護航，得得得，我不說就是了。」
嘴上說著不再說了，望老的眼睛卻是盯著拂曉和妲己看個不停，時不時嘖嘖幾聲，拂曉有些無奈，倒是妲己沒覺得有什麼，轉了轉眼睛，嘰嘰喳喳地和望老攀談起來。
妲己的嘴甜，腦子又靈光，只是說了一會兒話，望老被妲己哄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捋了一把鬍子，對拂曉唏噓道：「你小子打了幾千年的光棍，平時多少姑娘追著趕著都不肯沾上一星半點，我當你也要跟我老頭子一樣孤獨終老，沒成想好事全讓你佔了！」
拂曉抿了一口茶，並不反駁，反而慢吞吞地說道：「望老若肯鬆口，晚輩這就出門張貼一份告示，不必廣示天下，就是這王城境內，一日時辰，晚輩擔保說媒的人踏破王府大門。」
望老的臉皮頓時就耷拉下來了，哼了一聲，又立時轉過頭和妲己笑眯眯地說起話來，他眼睛毒辣，一眼就能看出江北宸的武體，所以對妲己的女相併不驚奇，見她一副靈動可愛的樣子，也確實起了幾分喜愛之心。
這世上天資好的人多的是，天資好心性好的人略少，天資好心性好經歷過大風浪仍然能保持本心的人就更少，就像奔狼帝國的那個，從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時候恭恭敬敬，登基之後立刻原形畢露，至少除了拂曉，他再沒見過第二個能像眼前的小姑娘這樣，仍舊保持著尋常人心境的武者了。
望老和妲己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拂曉把杯盞里的茶水都喝完了，才聽望老慢悠悠地說道：「你們既然是來遊山玩水的，那不如在王城多住些日子，這兩天……」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沒再往底下說，妲己不明所以，倒是拂曉微微有些察覺了，他眉頭一蹙，道：「就在這兩日了？那我們不會打擾望老嗎？」
「這是什麼話。」望老笑著捋了一把鬍子，道：「有你們看著，要是不成我這老臉就丟盡了，哪怕是為了不教人笑話，我老頭子也要拼一拼的。」
王府里沒有半個下人，地方卻大得很，有的地方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灰，望老常去的地方卻是纖塵不染的，也不必望老引路，拂曉熟門熟路地帶著妲己來到了客房，說是客房，卻比許多地方的主卧都要漂亮。
拂曉既不嫌狗窩臟，也不嫌金窩晃眼，無論住什麼地方都很能適應，帶妲己到了客房，很快就又摸到了王府的廚房，望老平時雖然不習慣一日三餐，但偶爾喝點小酒也是會做幾樣小菜的，都是他親自來，廚房很整潔，新鮮的菜蔬肉食兩日一換，走的是后小門。
妲己收拾了一下客房的床榻就摸了出來，翹起一隻腳趴在門框邊上，咬著根手指，看拂曉熟練地洗菜切菜生火做飯，拂曉沒有抬頭，只聽動靜也知道是她，笑了笑，沒去看她，刀尖對準一塊紅色的去骨腿肉微微點了一下，看上去是準備用這塊肉做菜了。
「不要這個呀，旁邊那個……」妲己忍不住開口道，那塊腿肉邊上是一隻已經處理好的整雞，聞著新鮮的很，應該是現殺了放在那兒的。
拂曉看了她一眼，明明順著視線就知道她想吃雞，但刀尖故意那麼往右邊一偏，作勢對準了一條顏色十分青翠的黃瓜，妲己連忙說道：「我要吃左邊的！那隻雞！」
這語氣實在可愛得緊，拂曉見她急得眼睛滴溜溜轉，就像是一隻叼著雞不肯放，生怕飛了的小狐狸，忍不住微微翹了唇角，取了生雞，刀尖一下，撇去頭尾，飛速地把生雞切成了均勻的雞塊。
妲己放心了，就又趴回去看拂曉做雞，趴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干站著有點不好，猶豫了一下，說道：「要我幫你做些什麼嗎？」
但凡說話，若是真心想要幫忙，問的必然是有什麼是她能做的，像她這樣干站著不動，嘴上只問要不要幫，這就是違心話。
拂曉忍不住笑了一聲，見妲己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連忙整肅了一下神色，只道：「不必，你從前沒有做過，來幫忙反倒是添亂，要是覺得無聊的話，不如出去轉轉，只是不要去打擾望老了。」
「剛才我就想問，你們說就這兩天，是什麼意思？」妲己是只聰明的狐狸，她眨了眨眼睛，直白地問了出來。
蔥姜蒜用一遍熱油滾過，拂曉一勺揮開油底，把雞塊下鍋，頓時一股香氣從鍋里升騰出來，妲己吞了吞口水，見拂曉翻炒幾下，往裡面略加了一點調料和水，隨即蓋上鍋蓋，用木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
「其實也不是秘密，望老在天人境停留近萬年之久，壽元將至，也堪堪摸到了踏破虛空的門檻，他方才話里的意思就是準備在這一兩日……」拂曉說著，解開身上的圍布，只是他還沒來得及說完，突然一頓。
與此同時，妲己也感受到了一股極為龐大的威勢在整個王府乃至王城上面蔓延開去，兩人都是不慣武氣護體的人，猝不及防之下，窒息了片刻，隨即才緩和了過來。
拂曉和妲己對視一眼，沒有過多言語，已然明白，望老這是已經開始了。
踏破虛空何其困難，江北宸做了一萬年的天人境武者，萬年積累還是毀於一旦，金望老在踏上這一步之前，定然已經做足了準備，妲己和拂曉來到威勢凝聚的中心，那裡幾乎已經變成了一個漩渦，無形的武氣宛若刀劍廝殺，那個瘦削矮小的背影此刻崩得筆直，就像一根拉滿的弦。
妲己的臉色忽然變得十分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