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回 炎炎?鹽鹽?嚴嚴?
他還有多少傷?
撕扯開那破碎的戰甲,她腦中一陣發暈。
上半身是幾十處前後透亮的血洞傷口,下半身,一雙腿,一寸寸,骨斷筋折。
這個天神一般的少年,以一己之力,解決了毒水河下源頭的魔靈。
可他如今躺在這裏,雙眸緊閉,琉璃麵孔之上毫無血色,渾身破碎,竟宛如一灘碎肉爛泥……
後來當他們脫離險境,將離曾問過他,在毒水河下,究竟遇見了什麽。
少年說,那河水之下有一處魔巢,住了一隻有上神小成境實力的魔頭,魔頭借助魔巢之力,可以源源不斷的造出魔物分身,殺之不盡。
而之所以他會受那樣的傷,是這魔頭渾身有上百道沾滿腐蝕氣息的觸手,他全力廝殺,盡力躲避,可身上還是被那觸手洞穿多處。
他的一雙腿,則是在他將那魔頭逼入絕境之時,魔頭的臨死一擊,上百道的觸手纏在他的腰上,毀滅般的巨力,將他的骨,一寸寸碾碎。
他的劍一道,也在那時被魔頭擰斷。
最後的時刻,毒水河底,他自腰腹以下,全被纏住,可他雙手自由,這一生所勘悟的武之極,他一拳轟出,將魔頭徹底斬殺!
那是他們後來知道的事情,而彼時,將離望著氣若遊絲的少年,她的心中已什麽情緒都不剩。
隻有一樣,至少他還沒死,她得帶他回去,她要帶他回去!
將她戰袍一角撕成條,手指無力,就用牙齒,緊緊係上少年的傷口,她眼下不剩一分神力,隻能用這樣的辦法。
就好像,她拄著少年的斷劍,站起身,拖著少年的一隻胳膊,將他殘破軀體負在背後,她也隻能用這樣的辦法,帶他回去。
他比她高,壓在她背後,雙腿會拖在地上。但好在骨頭斷了,皮肉還粘連著。
走在這條回去的路上,少年人事不知,緊閉著雙眸。
而她的左臂自肘部斷裂,她心髒上的裂痕也無力修補,她看不清眼前的天地,她的腿以非人的姿勢扭曲著。
她負他前行,咬著牙的走,盡管每走一步,她的腿上便傳來鑽心的疼痛,可隻要還沒疼死,那就繼續走…
那條艱難前行的路上啊,少年的呼吸越來越弱了…
少年的血,流滿她背後,血是滾燙的,可少年的身體,一分分的寒冷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個時辰?一日?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終於,她那枯竭的業火,終又在體內燃燒起來,至少,有了魔祟克星的業火,他們行走在魔界之中,有了一絲自保之力了。
業火之力,是帶著毀滅的能量,她小心翼翼的將這一縷火苗化作一層纖薄的結界,護在他們身周,而後,便再無一分力量。
她依舊隻能一步一步,拖著少年前行。
拄著斷劍走,拄著殘骨走,身上傷痕,無一不是變本加厲的惡化著…
不堪重負,不堪重負…
可隻要還沒死,就不能放棄啊!
她表情僵硬的望著前方的迷霧,眼珠瞪的渾圓,牙齒幾乎咬碎,手臂上,肩膀上,血流如注,而兩腿斷裂處,每隔幾步,便有碎裂之聲響起……
伴隨著一塊塊刺破血肉的斷骨,她足行千裏,三日三夜。
似乎營地就在眼前了,療傷的丹藥、恢複修為的靈物,還有她的小師叔,好像就在眼前了,可她滿懷希望的走著,卻仿佛永遠也走不到……
又三日,又三夜。
少年沒有蘇醒,而她的意識沉眠,隻剩下一副殘軀,一縷火苗,緩慢前行……
三日…五日…十日…
他們這樣兩道微弱的氣息,怕是小師叔結束了戰鬥,有心來救,也搜尋不到吧?
在這片浩瀚的魔土之上,她走了近一個月,早在半月前意識便已完全的陷入沉眠,全靠本能驅使,躲避著大大小小的魔物,隱秘一切氣息。
可這一天,她卻醒了。
是少年的一聲輕咳,喚醒了她。
他們都醒了。
虛弱至極,好像隨時都能立刻死去,可意識一點點恢複,甚至,她張了張口,都能發出聲音了。
可這不是好事。
這是一個神明的最後清醒,天道憐憫的恩賜。
他們,真的就要死了。
不是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戰死魔界,可與一個陌生之人,死在回去的路上,倒超出她的預料。
看來,為人也好,為神也罷,這世間所有的生命,既不能決定自己何時會出生,大多數,也都不能決定自己何時會死亡。
既如此,還是不要浪費了這最後時光。
她依舊不願停歇的走著,卻用沙啞的聲音,問背後的少年“為何…”
背上的那個少年,全身的血液都流幹了,他亦是到了油盡燈枯之時,神明的最後。
他無力睜開眼睛,甚至連呼吸也早沒有了,隻剩孱弱的元神,慢慢的思考著女君的話。
她問為何,為何什麽呢?
他也不知道。
“為了結束戰爭。”他用虛弱至極的聲音慢慢道。
他好像感受到,女君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將離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問了什麽,可此時此刻,這樣的三界之中,的確,全都是為了結束戰爭啊!
少年是天生的戰士,也是心懷憐憫的神明。
“為何要將自己的命,交到陌生人手上?要是我沒能幫你抵擋住,你會死的…”
戰場無情,他與她從不相識,可他隻能相信她。她行,那他們就都有一絲生機,若她不行……
少年說“戰死沙場,也算榮耀。”
女君的最後一個問題,是她決定在這臨死前的最後一刻,交他這個朋友。
於是她問“你叫什麽名字?”
“顏淵。”少年麵如白紙,虛弱的在她耳邊落下兩個字。
顏淵,他的名字叫顏淵。
而後,那天道恩賜便消失了,他們全都再也不能支撐,就要泯滅元神,化為一縷歸天的道韻……
可恍惚中,將離似乎看到了林夕的身影?
他找到她了?
還是…又是幻覺?
長長短短的呼喊聲順著風吹過來,好像,真的是小師叔的聲音啊……
如果是小師叔來了,那麽不論是她還是這少年,都得救了。
神魂一鬆,她即刻陷入黑暗。
而兩眼閉上的那一刻,她想,方才少年說什麽?
他的名字……
炎炎?鹽鹽?嚴嚴?
真是個怪名字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