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回 一千年以後
將離聞言立馬怒了,一把摔了手上的空酒壇“不是叫你不要提他!”
“行了。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多少年也不會原諒。”
範無救笑笑“你又不是真心喜歡他。”
將離不忿的拍開他的手“誰說我不真心了。”
“真心了幾天?”
她微微直起身,半跪在他身前,咬牙切齒“好幾天呢!”
範無救笑了一會兒“所以你還怪人家逃婚麽?”
“當然。誰讓他要那麽說來著。”
“實話而已。”
將離白他一眼“這事你倒記得清楚。”
範無救曲起腿,望了一會兒庭院中逐漸掩埋在霧氣中的假山“跟遲遲有關的事情,我大多都記得很清楚。”
將離睨了他一眼“嗬,多麽可歌可泣的友情啊,真可惜他不是個斷袖,且永遠也變不成一個斷袖。”
“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準呢。畢竟他活到現在也有…記不清了,二十多萬年?”
將離篤定“他就是活兩百萬年也變不成一個斷袖。”
範無救含笑看她“這樣不好嗎?否則你想看他再喜歡上別人?”
“我…”
將離說不出話,憤恨的掏出第四壇酒,咕咚咕咚的往喉嚨裏灌“大好的日子,別說那個魔頭了。”
一時間範無救似乎無話可說,隻是偏著頭看著濃濃灰霧,不知在思索什麽,嘴角帶著笑。
而等到第四壇酒也空了,將離整個人已經像是沒有了骨頭,軟踏踏的靠在範無救身上,兩眼呆滯“喂。”
範無救沒答話,他右臂上纏著一圈又一圈細小的蜷縮起來的鎖鏈,兩隻手臂百無聊賴的交叉著橫在將離身前,開始玩他的勾魂鎖。
將離把胳膊從他禁錮中抽出來,摸出第五壇酒,試圖去拆封布。
“我覺得我們跑題了,我原先是要說什麽來著?”
範無救將勾魂鎖一圈一圈的解下來“說你不等他了。”
“哦,對,就是這個事。”她費了半天勁,終於拆開第五壇酒的封布,暢快的飲了一大口,露出點滿意的笑“雖說我壽命很長,但為他浪費的日子也夠多了。從今往後,還是灑脫些的好。”
範無救勾起一邊嘴角,又一圈一圈的把勾魂鎖纏上“說是苦苦守候,風花雪月吃喝嫖賭,哪一樣也沒耽誤。還要如何灑脫?再灑脫這三界就快容不下你了。”
將離輕哼一聲,舉杯對天,豪情萬丈“那我也走一走逆天之路,這三界容不下我,就闖出個第四界來!”
“你要真有那個本事,我保證日後都聽你的。”
“你本來就應該都聽我的好不好!”
“是嗎?”
“不是嗎??”
“隨便吧。”
但凡當下還能揮一揮拳頭,將離都不會放過他。可惜她眼下醉的昏昏沉沉,真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仙家靈釀,威力無窮,本就不是平日喝的酒可比,加上她這一氣就喝下這許多,倘若不放出業火來,或許連周缺都打不過。
“那我說完了你相信嗎?”
範無救有條不紊的解著勾魂鎖,沉默了一會兒。等到將離快要喝完第五壇的時候,忽然道“你如今倒是肯叫他師父了。”
“想來想去,還是師父吧。”將離眯著眼睛,抿了一小口酒,“畢竟是磕頭拜過的。雖然那麽多年他也沒教過我什麽真本事。”
“也不啊。”範無救收起勾魂鎖,“他見一個愛一個的本事對你可是傾囊相授。”
將離回過頭看著他大笑“要這麽說還有挑選美人的本事。”
範無救摸摸她的頭發。
“看來你是真的放下了啊。”
後來範無救把醉到不省人事的將離扛回去時,臥房內的矮桌上,一壺濃茶正冒著熱氣。
茶香濃鬱,範無救掰開她的嘴,往裏頭連灌了三杯。
三杯後,將離微微清醒過來,咳了兩聲“你就,不能,溫柔點,咳…”
“又嗆不死。”
她趴倒在床上,一臉疲憊的揉著額頭“你不能因為我不會死就老是這麽糟踐我啊…”
範無救順從的一笑,然後拎著她一隻胳膊從床上拽下來一路提到了屋外“不敢不敢,夜冷風涼,一路小心,明日早值,卑職就不留您了。”
將離搖搖晃晃的趴在房門口“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範無救關上門,聲音輕快的從裏頭透出來“瞎說什麽,你明明是這輩子欠了我的。”
“……”
翌日清晨,早值的範無救摸進永懷堂,喝幹昨夜剩下的兩碗半凍的像冰塊似的菌湯。又回過去踹開周缺的門。
“從今天開始,不許出門,洗衣,灑掃,能做什麽做什麽。”
周缺自睡夢中猛然驚醒,扯緊被子驚恐萬分“爺,這,這是怎麽了…”
範無救掃了他兩眼,轉身便走“少廢話,讓你出門再出門。”
許是踹門的聲音大了些,半夜摸進謝必安房中擠了一宿的將離怒皺著眉,一翻身,隨手撈起個枕頭就朝牆那邊砸了過去。
一個織錦軟枕愣是給她砸出了神兵利器的威勢,哐的一聲將周缺的疑問全都憋回了肚子裏。
而被一把抽走枕頭的謝必安迷迷糊糊的揉著磕在床邊的腦袋,亦是十分可憐。
絲被一扯,嚴嚴實實的裹住上半身,隨著範無救的腳步聲遠去,將離終於在一片黑暗中尋到些寧靜。
然後隔壁的周缺便窸窸窣窣的起床了。
將離猛地一睜眼,從被子裏伸出一隻胳膊,在謝必安身上拍了拍,又朝隔壁房間一指。
謝必安得令,輕飄飄下了床,且就這麽一路飄進周缺的房中,按住他的肩膀,貼在他耳邊小聲道“阿離睡覺不喜歡有聲音,她昨夜睡得晚,你不要吵到她。”
謝必安雖說沒有範無救那樣的戾氣和陰寒,卻也是做了五千多年陰帥的無常鬼,這般輕聲細語間不自覺便露出鬼魂的陰森來,氣息又冰又冷的噴吐在周缺耳邊,激的周缺汗毛倒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
他捂住了嘴,手腳眼睛卻擺動不停,謝必安蹙眉理解了一會兒,沒有弄懂,便隻豎起根手指在唇邊,輕輕噓了一聲,又轉身飄走了。
那日一直到天光大亮,紅蓮盛放至最為絢爛的午時,將離才掙紮著醒過來。範謝自然是一個都不在,她揉著發昏發漲的頭,爬出房門。
走了兩步後眼睛一瞟“你還在啊?廚房有沒有吃的?”
周缺給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小跑過來將她扶穩“必安哥走前給你煮了粥,溫在鍋裏,還是熱的。”
將離感動,餓狼一樣撲進永懷堂。
周缺在一旁看她吃完,遞上手帕。將離接過來擦了擦嘴,朝後一丟“你今日怎麽沒出去轉轉?附近的地形都摸透了?”
說來慚愧,住到無常殿的這些日子裏,他雖然天天往外跑,但除了剛開始去過一次枉死城,後來去過一次蓮花台,其餘的時候全都泡在孟婆莊了。大半個月過去,別說陰間的各大主要場所,就是無常殿周圍的城鎮他也不怎麽認得。
周缺搖頭,老老實實道“無常爺說從今天開始不讓我出門,要洗衣灑掃。”
將離嘖嘖一聲“兩百多個臥房,兩百多年沒人打掃過了,你得幹到什麽時候去?”
周缺艱難的喘了口氣“多少年?”
將離從戒指中取出根淡銀的綢子,將長發紮起,又伸手在臉上揉了兩下,揉的一張小臉紅潤如初“別幹了,走,今天本君親自帶你出去玩。說罷,想去哪兒?”
周缺矜持的低了低頭“孟婆莊。”
“你也就這點出息了。這個時辰去孟婆莊幹什麽,到處都是要投胎的鬼,又煩又鬧,換一個。”
周缺不敢違逆,又想了想,笑嘻嘻道“那去火照之路?我想看看彼岸花。來這兒之前就聽說彼岸花海如何如何壯觀,拖到現在還沒機會一見呢。”
將離一怔,麵色忽然古怪起來“這個…你也來了有幾日了,我記得前幾日不就說去黃泉重遊過了麽,怎麽還沒看到?”
“那次不是走一半被幾個惡鬼劫了麽。”周缺歎了一聲,“後來被錦煙姑娘的事情絆住了腳,這幾日又…”
“嗬嗬,這樣啊…”將離搔搔頭,“你看你也不早說一聲。”
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緊張,周缺結巴道“怎,怎麽了嗎?”
將離咳了咳,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是這樣的,這個樂熹呀前兩日剛送了信過來,就是舉薦你來的那個北方鬼帝,他最近在籌辦極樂大宴你知道吧。這個極樂大宴呢,它有很多精彩的儀式都要用鮮花裝飾。你也知道,咱們地府就開一種彼岸花,就算全摘了也不夠他用的,所以…”
周缺一呆“所以…”
將離攤攤手“所以我前日已經命人將彼岸花全摘了送到極樂城去了。這樣,你要實在想看,那你就等幾日,等下一回的彼岸花開的時候一定立馬通知你去看。”
他又燃燒起點希望,小心翼翼問“那下一回花開…是什麽時候呀?”
將離笑眯眯拉他起身出門“很快,一千年以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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