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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章 第三次出使

  一聽到“西門慶”三個字,耶律延禧就有撞牆的衝動。但是現在形勢比人強,牆是怎麽撞倒的,耶律延禧還得負責怎麽再把牆扶起來。


  所以第三次出使的程萬裏受到了最高級別的迎國賓禮遇,比起上一回坐了幾天冷板凳後被恓恓惶惶趕出了上京臨潢府的狼狽,這回的程大使卷土重來,那叫一揚眉吐氣。


  遼國君臣從上到下都陪著小心——現在的大遼精兵盡沒,雖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臨時攢雞毛湊撣子,也能再拚出二三十萬人馬來,但是倉促成軍的民兵,那成色可想而知,真上了戰場,隻怕會步皇叔耶律淳怨軍的後塵,一觸即潰。北境的女真人已經打過來了,萬一再惹火了南朝的西門慶,來一個南北夾擊的話,若大遼還能存在於世,那真的就是天下最大的奇跡了。


  西門慶消滅了自家的二十萬班底人馬,兵駐古北口長城,卻再未向北發兵一步,而是重新派出了外交使節,這違背了兵貴神速原則的行為,卻重新點燃了遼國上下企盼和平的希望之火。


  問題是,在希望之火被點燃之前,遼國南朝間的戰火在耶律延禧的輕率舉措下就已經在熊熊燃燒了,要想將之熄滅,絕不會那麽容易,輕舉妄動的大遼必定要為自己的背盟棄約付出極大的代價。


  而這極大有多大,就在程萬裏這張嘴巴一掂量之間。


  耶律延禧請程萬裏坐到了自己的身邊,向遠來的使者致以親切的問候,等程萬裏以其人之道還致其人之身後,耶律延禧滿麵痛心疾首地道:“北國南朝,原本無仇,皆因有蕞爾金國對你我兩家覬覦非常,於是派其王子完顏宗用前來,鼓弄唇舌,挑撥是非,寡人一時耳軟心活,受了其人的蒙蔽,做出了倒行逆施的事來——聚九州之鐵,難為此錯,今日對尊使言之,慚愧無地!”說著潸然淚下。


  程萬裏急忙安慰道:“陛下休得悲傷!須知,那所謂的金國王子完顏宗用,非是旁人,正是離梁山出走、一頭紮入女直懷抱、數典忘祖的前梁山軍師智多星吳用!此人佛口蛇心,陰狠狡詐,毒謀出眾,詭計多端,陛下受他的蒙蔽,原在情理之中,何須抱愧?”


  一聽之下,耶律延禧大吃一驚:“吳用?智多星?莫非此人就是襲取遼東,害我東京留守蕭保先之人?”


  程萬裏點頭道:“正是!”


  耶律延禧聞之,捶胸頓足道:“恨不早知!若能早得惡賊底細一刻,便當將他擒下,剖腹挖心,靈前祭奠我家保先愛卿——更不會誤信其人的讒言,與南朝兄弟之邦棄好成仇了!”悔上加恨,耶律延禧不由得放聲大哭。


  程萬裏和眾人皆寬慰。待耶律延禧稍抑悲傷,程萬裏道:“陛下心恨二亦子逆賊完顏宗用,感懷舊臣蕭保先,可見是情長之人,倒與我家元首大人頗有些共同之處——我家元首大人,曾因耶律餘睹將軍出使過本朝,與其人交好,聽到他在貴國被完顏宗用奸賊的反間計陷害,因此義不容辭,出手救回了他性命。隻是耶律餘睹將軍隻以身免,心上卻還結計著上京的家人朋友,聽說文妃娘娘和晉王殿下因為此事涉及到了自家的血親,因此自責而幽閉不出,可有此事?”


  耶律延禧麵不改色道:“此事實有——但是,我夫妻父子情深,經寡人良言相勸之下,他們娘兒倆已經願意重見天日了。若尊使不信,且待稍後宴會之時,我喚他們出來為尊使敬酒上壽!”


  程萬裏趕緊道:“陛下折殺我了!在下一個小小的使節,如何當得起娘娘殿下敬酒上壽?卻是幹折了程某人的草料!如何使得?此話再也休提!還有——聽說陛下終於洞悉了二亦子金賊完顏宗用的反間之計,已經將耶律餘睹將軍的家人朋友盡皆保護了起來,不知是否屬實?若陛下念兩國交好之情,放著耶律餘睹將軍正在南朝做客,便請陛下恩準他這些家人朋友往我中華聯邦探親去,我家元首大人是好客之人,留他們招待個幾十年,必然還送他們回來!”


  聽程萬裏說得如此煞有其事的樣子,遼國君臣一時間差點兒氣歪了鼻子,耶律延禧裝腔作勢的演技更是幾乎當場破產!你挖牆角就挖牆角,還說得這麽動聽幹嘛?招待個幾十年再送回來?你敢送,老子我還不敢收呢!


  耶律延禧的太陽穴雖然被氣得“嘣嘣”直蹦,但還是得深吸一口長氣,把即將變成事實的腦溢血化為未遂。要和中華聯邦重尋舊好,再苛刻的條件也得捏著鼻子接受,何況隻是耶律餘睹、耶律達曷野、駙馬蕭昱這三家閑雜人等的性命?


  雖然人不得不給,但大遼的麵子不能丟,因此耶律延禧討價還價道:“貴國元首大人心念舊友,真不愧義薄雲天之名,佩服啊佩服!不過——前不久你我兩家在燕雲租界檀州金河館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誤會,寡人有很多臣子在誤會中失蹤,還請貴國將我方失蹤臣子找到送回,以慰寡人渴思。貴國元首大人是義薄雲天之人,必然不會敷衍於我!”


  程萬裏一聽,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對耶律延禧歉然道:“陛下,小臣有句不中聽的話,不得不直口讜言——你我兩家在燕雲租界檀州金河館上的那一場誤會,規模鬧得比較大,俗話說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兩邊都是全力以赴,到了最後,雙方的損失都非常慘重——當然,這筆帳是要記在居中興風作浪的金國完顏女直腦袋上的——可是,這一場誤會中,貴國真的沒有什麽幸存者堅持到最後,因此對陛下的合理請求,我們中華聯邦隻好不得不說聲抱歉了!”


  耶律延禧為之氣結。程萬裏那張萬分忠厚誠懇的麵孔之下,分明藏著平常人看不到的奸笑,要開了天眼或是慧眼才能發現,其人表皮下別具一副嘴臉——你漫天要價?老子就是不給你就地還錢!就是要欺行霸市!就是要象元首大人批判過的那樣,某些邪惡國家肆無忌憚地大搞權貴資產階級的腐敗壟斷!哼哼——老子這樣,你們能怎樣?


  遼國天祚皇帝因禍得福、福至心靈、靈機一動、動若脫兔,突然間開了片時的天眼慧眼,因此認清了程萬裏猙獰的真麵目。雖然心理上早有準備,但耶律延禧還是爭些兒就心肌梗塞了。不過事關兩國和平大業,天祚皇帝還是忍辱負重,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後把這口氣咽了下去,勉強將梗塞的心肌粗略疏通了一下,湊合著繼續使喚。


  當自己目前情緒穩定後,耶律延禧皮笑肉不笑地道:“原來如此,說起來,這都是金國完顏賊做的好大孽!”


  程萬裏深有感觸地長歎:“誰說不是呢!”


  耶律延禧繼續在自家臉頰肌肉上規模化組織兩頭上翹的弧形曲線:“你我兩家,敵愾同仇,正當約為兄弟,再續前盟,從此親如一家,唇亡齒寒方是正理啊!”


  程萬裏聞言正色道:“陛下之言,正說中了你我兩國友好百年的竅要!”


  這算是大遼君臣今天聽到的最好消息了。耶律延禧不由得喜上眉梢:“既如此,咱們兩國便將這交好結盟的國書正式簽署了如何?卻不知尊使到來之前,貴國元首大人可曾賦予了尊使便宜行事的權限?”


  程萬裏道:“權限甚麽的,倒是有的,隻不過……”


  耶律延禧對“隻不過”真是深惡痛絕到了極點,當下殷切地追問道:“隻不過甚麽?”


  程萬裏卻道:“隻不過畢竟你我兩家才在燕雲租界檀州金河館發生過一點兒小小的誤會,似如此貿然簽署和約,我們唯恐陛下心中會存有甚麽芥蒂……”


  耶律延禧鬆了一口氣,忙道:“不介意!不介意!本來千錯萬錯,都是完顏金賊的錯,寡人身遭其害,自作自受,如何能怪得兄弟盟友?且請尊使寬心,寡人這裏,決無茅塞!隻不過……”


  風水輪流轉,現在輪到程萬裏殷切地追問了:“隻不過甚麽?”


  耶律延禧盡量以雅馴的字眼兒措詞:“這個……隻不過……不知你我兩家結盟,貴國元首有什麽特殊的交代,或是提出了甚麽有難度的條件……就是這樣……”


  推己及人,耶律延禧料定西門慶必然會在這和約的簽署上獅子大張口一把,這一刀非把大遼宰得血淋淋不可,否則此人還稱得上是神機妙算的轉世天星嗎?


  誰知卻見程萬裏把頭搖得象撥郎鼓兒一樣:“豈有此理!咱們兩國交好,是為萬民惜福,哪有甚麽特殊的交代?有難度的條件?陛下卻是想得太多了!”


  越是如此說,耶律延禧越是狐疑起來。躊躇半晌,天祚皇帝舉手道:“尊使遠來辛苦,且請宮中安歇,養足了精神,方能致力於和約簽署之盛事。”


  程萬裏答應著退下。天祚帝看著其人背影,心中越來越琢磨不透——這中華聯邦的西門慶不來敲詐勒索,他到底打的是甚麽主意?


  耶律延禧這一猶豫不打緊,卻生出了一樁大事!這正是:

  隻說南使出誠意,卻見北君動疑心。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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