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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章 遼金議和

  完顏宗用把一切跟完顏阿骨打計較停當,於是帶了王矮虎、吳良小哥等一幹人,飛馬急馳,趕上了遼國使節,一起往遼國上京臨潢府來。


  王矮虎正在溫柔鄉裏享福,突然被完顏宗用一把拖了就走,大為不滿,便埋怨道:“吳用哥哥忒也用心了!咱們又不是女真人,效這額外的勞做甚麽?葫蘆提地混混日子,安享榮華富貴,豈不是好?如此風波勞碌,小弟粗皮糙肉,倒不值甚麽,哥哥卻是書生秀才,如何當得這般辛苦苦?”


  完顏宗用聽了作色道:“兄弟這話差了!我既然已經和狼主哥哥結拜了兄弟,就是正宗的大金國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我坐享著大金的榮華富貴,又怎可後人?若隻是一味躺在以前的功勞簿上吃喝,等到把舊日的功勞都折盡了時,這飯還能混得下去嗎?女直族裏可不是養閑人的地方,那時便是想學牛打了角——盡用臉頂,也是頂不順的啊!”


  王矮虎聽了,猛想到自己窩裏有幾十個美女嗷嗷待哺地靠著自己養活,這才生出了危機意識,忙陪不是道:“小弟人短見識短,爭些兒折了日後的福祿,若不是吳用哥哥點醒,豈不誤了大事?今日誓保哥哥立大功勞去,也好讓後輩兒孫有錢使喚!”


  完顏宗用聽了連連點頭:“兄弟醒悟了就好——隻是有一件,兄弟以後莫再叫我‘吳用哥哥’,還是‘宗用哥哥’聽起來順耳些!”


  王矮虎聽了一怔,然後再次醒悟:“小弟知了!這拆了茅房蓋樓,總得將以前的臭底兒遮掩得當才是——從此後小弟再不敢叫哥哥從前的舊名字了!”


  一聽這話,完顏宗用的小白臉頓時黑了起來。吳良小哥對自家先生素來敬若神明,此時聽了王矮虎的大放獗辭後再按捺不住,喝道:“王矮虎,你這廝無禮!竟然如此跟我家先生說話,漱口了嗎?”


  王矮虎眼珠一瞪,就想回頭給這小廝長長教訓。但一轉眼間正瞄到吳用的臉色——就象透過景德鎮的玉色薄瓷香爐外壁,能朦朧看到裏麵有團團靉靆的青黛煙氣在盤旋繚繞——王矮虎第三次醒悟,心下叫道:“不好!我剛才的話太過於大大咧咧,隻怕將這壞鬼書生得罪得狠了!現在王大爺一身的榮華富貴,都跟這廝綁定在一起,可不能惡了這白臉奸臣!”


  思忖已定,王矮虎收起凶形惡相,用極誠懇極真摯的語氣向吳用賠禮道:“吳良小哥提點的是!小弟這張屁股嘴,到處撞禍,不想今日衝撞到哥哥頭上——宗用哥哥念在小弟舊日裏鞍前馬後的辛苦上,大人大量,將王矮虎當個屁放了吧!”


  對這號人,完顏宗用也沒輒,隻好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你這麽一砣大屁,小生可沒那個本事放出來!”


  互視一眼,兩人哈哈大笑,縱馬並肩而行。吳良小哥在後麵一撇嘴,也提馬跟了上去。


  一路緊追,終於攆上了遼國使節。兩下敘話,完顏宗用盛讚了一番金主如何恩寬,不再計較和議中的那些細枝末節,隻以兩國軍民惜福為是。遼使聽了大喜,於是抖擻精神,和完顏宗用一起快馬加鞭地趕路,一路上彼此深入交流,互相虛心接納,不日終於回到了上京臨潢府。


  在耶律延禧麵前回奏之時,遼國使者先說金主完顏阿骨打是如何盛氣淩人,雖然收了遼國與故宋、西夏、高麗的外交表章,但還是執意要遼國割地,要王公大臣子女做人質,自己卻又如何力抗不屈,如何舌戰群女直,如何反複爭講,一番折辯後如何說得那些化外野民理屈詞窮,不得不翻然悔悟——一五一十,居了天字號的大功。說到最後,才一筆神來,引完顏宗用登場:“金主阿骨打因臣之言,已經知悔,於是派了他駕前的禦弟大王完顏宗用前來,與我大遼誓好結盟,雖刎頸不變!”


  耶律延禧聽了大喜,金國一直是他的心腹之患,今日終於被自家折衝於樽俎之間,從此化幹戈為玉帛,消弭了北疆之禍,從此之後自己又能挎著海東青往混同江上去釣魚了——一想到此,怎能不叫耶律延禧心花怒放?


  誌得意滿之下,耶律延禧大賞自己得力的使臣,然後以最隆重的外交禮節,請大金國來的禦弟大王完顏宗用陛見說話,正式商討遼金兩國和好事宜。


  一見麵,耶律延禧見完顏宗用眉清目秀,麵白須長,一派的好容顏,卻不似女真人那般野蠻剽悍的模樣,心下先有三分歡喜。等完顏宗用一張嘴,滿口都是謙辭,不經意間將耶律延禧和遼國群臣都捧得甚高,眾人無不大悅。


  耶律延禧不由笑道:“宗用殿下,寡人隻說大金國兵鋒甚銳,沒想到亦有如殿下這般文雅之人。”


  完顏宗用亦笑道:“我那狼主哥哥打小帶著一幫兄弟走馬射獵,自然練出了兵鋒甚銳;而小生天性喜歡讀書,舞文弄墨多年,雖學問不高,但今日遼金兩國和好,事關重大,也隻好勉為其難,來陛下麵前班門弄斧了!”


  耶律餘睹一直冷眼旁觀,見耶律延禧被這個金國使者幾句話喜得合不攏嘴,一時甚麽都顧不上了,便接口道:“宗用殿下大才,在下這裏有一事請教。”


  完顏宗用謙道:“吾本椿朽,何敢稱大才?卻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


  耶律餘睹道:“吾金吾衛大將軍耶律餘睹是也!吾有一事不明,欲請殿下指點——如今的金國,占據我遼東故地後,已是兵強馬壯,人戶充足,正是士多戰心,馬有進意,卻不知卻因何故裹足不前,甘願兩下結盟?”


  聽得此言,耶律延禧心下不悅:“這個耶律餘睹,說的是甚麽話?難道你不想著兩國和好,卻盼著金國驅兵打進來?真真是豈有此理!”


  完顏宗用卻是心下一凜,暗想道:“我大金國的細作說,遼國宗室裏有個才俊之士,喚做耶律餘睹,若不是被奸臣蕭奉先多方掣肘,必然會成為我大金國的心腹大患!卻原來就是此人!”


  麵對著耶律餘睹灼灼的目光,完顏宗用不敢怠慢,揖禮道:“原來是餘睹將軍,聞名久矣!將軍之疑,卻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大金雖得遼東,但偏鄙野人,隻是一部之才,今日陡然得了一大郡,諸事千頭萬緒而來,如何能處理得當?因此我家狼主整日裏忙於政務,哪裏還有打仗的心思?一個遼東,已經累得所有人半死,再多占些地方的話,大家隻怕就都要累得吐血送命了!地是你們的,命卻是我們的,因此我大金才止步於遼東,再不敢既得隴,複望蜀矣!”


  耶律餘睹聽了,心下倒信了七八成,如果完顏宗用說甚麽兩國友好、共存共榮之類的空話套話,那必然是胸懷叵測,而他坦然承認金國武勇有餘,文治不足,卻是合情合理。遼東是從前渤海國故土,一國之地,女真一個野蠻未開化之族想要吞下去,必然撐壞了他們的胃口。


  不止耶律餘睹這麽想,其餘遼國君臣盡皆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麵子上照應著完顏宗用,肚子裏卻都在冷笑。


  隻有耶律餘睹心下雪亮——縱然完顏宗用說的是真,但隻要金國人消化了遼東大地上的人力物力,那時戰爭的車輪又將重新運轉,向遼國輾壓過來,那時的金國添上了遼東這股生力,隻怕凶威更甚今日。


  因此耶律餘睹道:“兩國既然要結盟尋好,必當要有誠意。貴國若真有休兵罷戰之心,須當先將遼東之地還我大遼,然後再議其它。”


  說這話時,耶律餘睹自己都沒抱著任何希望。一個條件提出來,後麵必須要有支撐的實力,可惜現在的遼國什麽都有,就是沒實力。想要讓金國將進嘴的肉再吐出來,無異於癡人說夢。


  但外交就是這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蠢話傻話愚昧話無知話,該說還是得說,如果不說,那才是真蠢真傻真愚昧真無知了。


  完顏宗用聽了怫然不悅,冷笑道:“遼東之地,本來就不是你們遼人的,你們從渤海國手上奪來,今日我們大金再從你們遼人手上奪去,天公地道,又有什麽話說?我們大金占了遼東,已經心滿意足,因此才來和你們商量罷兵休戰結盟的事,這本身就是天大的誠意,你們若不珍惜時,盡管兩下裏丟開手,雙方各憑本事吧!”


  耶律延禧聽著,心道:“唉!這宗用殿下雖然看著是個文雅模樣兒,說話的骨子裏還是個女真人啊!”於是趕緊打圓場道:“宗用殿下不必計較太多,咱們兩國罷戰,求的是千秋萬世的友好,豈在一郡土地上說話?來來來,寡人已經在碧室設下盛筵,為殿下接風洗塵,咱們這便赴筵去吧!”


  於是耶律延禧將完顏宗用拉去了明堂,酒宴之上,大家隻是談笑風生,不提國事,倒也賓主盡歡。席散之後,群臣退去,耶律延禧請完顏宗用水亭中敘話,完顏宗用見四下再無閑人,時機正好,便悠悠長歎一聲:“唉!風光雖好,可惜少了故人!”這正是:

  方以橫言答智者,又將讒語惑昏君。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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