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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喜相逢

  眾人見史進和袁遠二人之間情況詭異,無不暗暗心驚:“難道他們兩個從前結有什麽梁子?”


  這麽想倒也並非無稽。闞萬林知道史進以前是在少華山上開窯立櫃的,折可求不久前也聽袁遠說他曾經在綠林裏撈過一票後來才招安的——既然都當過賊,免不了有賊吃賊越吃越肥的豐富經曆,萬一經曆中的當事人今天突然狹路相逢,兩個又都不是善茬——那可是乖乖不得了啊!


  闞萬林義不容辭挺身而出:“大敵當前,咱們正當是同舟共濟共抗強敵的時候,大局為重,此時卻不可節外生枝啊!哈哈!哈哈!”


  沒人理他。袁遠早已伸手抄起一把樸刀,“呼呼呼”也是連丟幾個解數,身手亦極是精妙。


  史進看了,也是眼前一亮,當下一聲喝,掄刀如飛,直撞上前來,袁遠舞刀接架相迎,兩口樸刀揮灑出一室寒光,滿堂白氣,就此戰在一處。


  闞萬林唯恐兩家裏傷了一個,那可就壞了大事,急得他在旁邊不停地大呼小叫:“兩位都是堂堂男兒,胸懷寬廣,有容奶大,有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不能好好商量的?何必動刀動槍,傷了兩下裏的和氣?哎喲!傷和氣之前,倒好懸傷著了我……折兄,你是地主,你快說些什麽吧!”


  折可求仔細看著戰局,突然接到闞萬林的求援,卻聽是搖了搖手:“闞旗使,你休要關心則亂——這二位出手雖然淩厲,但似乎隻是有心比試,無意傷人!”


  闞萬林見折美鳳折美鸞也在折可求身後連連點頭,轉頭再仔細觀瞧,果然看出了些許端倪——史進和袁遠二人彼此間一刀緊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忽而東風壓倒了西風,忽而西風壓倒了東風,雖然越鬥越狠,但招數間變化精妙,循環轉替,互相克製,更是別具一功——這可不象是生死相搏,倒象是同門師兄弟在練功對刀一般!

  看得分明,闞萬林不由得暗叫慚愧:“果然折家將都是刀山劍林裏鑽出來的,這眼光比俺們江南水鄉的讀書人來的就是犀利!史大哥和這位袁兄這一路刀法背後確是別有隱情,倒象是——倒象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一般!”


  激戰中的兩口樸刀突然向左右一分,就此兩邊退開,分別收勢,史進袁遠各自背向而立,皆是麵不紅氣不喘,端凝如山,一派高手風範,眾人不由得齊喝一聲彩。


  彩聲中,史進問道:“今日亂軍陣中,見袁兄追斬西賊,殺法驍勇,招數精妙,兄弟心上便存了個疑問;方才再一番對刀後,更是不吐不快——卻不知袁兄這路刀法,是從何處習來?”


  袁遠道:“我卻也有個疑惑——我這路師門刀法,隻傳入室,不教外人——史兄卻如何使得這般精熟?”


  史進肅然向上拱手道:“我這路刀法,是恩師親手所傳,師恩深重,七年來不肖弟子無日或忘!”


  袁遠追問道:“卻不知傳刀的師傅尊姓大名?”


  史進道:“師傅姓王名進,昔年曾做八十萬禁軍教頭的便是!”


  袁遠聽了,“噯呀”一聲,丟了樸刀,便來參拜史進道:“怪不得史兄使得如此好刀,原來是師兄到了——小弟袁遠,亦蒙恩師王進收錄於門牆,隻恨隨侍時日無多,未學得師傅全副本事,卻叫師兄見笑了!”


  史進聽了,又驚又喜,與袁遠以師門之禮相見,眾人都上前來賀喜,闞萬林便叫道:“你們師兄弟比試,也不先說一聲,倒叫小弟白擔心一場!”


  史進笑得合不攏嘴:“若不是比試了一場,如何能得知這府州的將官竟是我的師弟?袁師弟,我與師傅一別七年,卻不知他老人家可安好嗎?”


  袁遠道:“師兄聽稟——六年前,師傅攜老母流落到小弟的故鄉並州太原城,因投軍靠友不著,白淹蹇在那裏,卻是小弟家裏有幾貫村鈔,又好使槍弄棒,因此時常孝敬,師傅便收了小弟做弟子,學藝三年,方得小成。誰知慢慢走漏了風聲,有那狗官識破師傅是當朝高太尉的仇人後,急趕著溜溝子上好兒,便撲來抓捕——這正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小弟事先得了風聲,便安排師傅連夜背了老母走路,小弟則大鬧太原城,殺了一批助紂為虐的狗官,從此在塞上做起馬賊來!”


  折可求恍然大悟:“莫非袁兄就是三年前做下太原血案,因此名震江湖,人送美號血手判官的那個好漢?”


  袁遠抱拳道:“正是小弟!”


  折可求拍腿道:“壯哉!當日太原鬧市中,袁兄手揪巡捕官十數人,口數罪惡,刀割人頭,並以鐵繩貫其首,拖拽昂然出城,竟無人敢攖其鋒!如此英雄氣慨,至今江湖好漢猶津津樂道——想不到袁兄隱姓埋名,竟然來了我們府州!早知袁兄就是血手判官,我折可求該當加敬袁兄十二分才是——恕罪!恕罪!”


  眾人遙想當年袁遠萬眾之前叱吒貪官、手刃汙吏的英雄氣概,不由得熱血沸騰,心向往之,皆奮然道:“好男兒當如是!”


  袁遠道:“折大哥,你讚得我也夠了!小弟慚愧。出了太原城後,小弟隱姓埋名,遊走在契丹、西夏、大宋邊境,沒本錢買賣漸做漸大,正趕上朝廷招安,小弟也折騰得倦了,就胡亂受了招安,到邊防上來打西夏,也算是保境安民。那些狗官隻說派我來是借刀殺人,沒想到卻正如了我的意,哈哈!哈哈!”


  史進歎道:“袁師弟性子豁達,能隨遇而安,勝小兄多矣!隻可惜——卻不知師傅他老人家流落到了何方……”


  袁遠聽了收起笑容也歎道:“我做賊做官,總在四下裏打探,可惜一直沒有師傅的音信。可歎師傅偌大的一身本事,隻因為得罪了一個無賴狗官,趙宋雖大,竟被逼得無有容身之地,隻能到處流離失所!唉!所以聽說三奇公子西門慶平了趙宋,我雖然是趙宋的官兒,心下卻隻有高興,現在這朝廷太腐敗了,換個世道也好!”


  說到時弊,眾人皆憤,折可求便道:“我折家雖然也在朝廷裏掛著名兒,不過我們守土,為的卻是本城本裏的父老鄉親,可不是為了趙宋!今日趙宋昏君賣國,割我故土,邊民人人泣血——如此昏君,實民之仇寇也!吾折家男兒誓不與此輩為伍,願從新朝指揮!”


  史進、闞萬林聽了大喜,便道:“西門慶哥哥大軍隨後就到,聽了折大哥這話,必然歡喜!”


  於是擺開酒宴,大家歡呼痛飲,一來飲勝,二來慶祝史進袁遠師兄弟相逢。喝了三杯後,史進卻停杯不飲,隻是吃菜。折可求、袁遠問其故,史進正色道:“梁山有講武堂,小弟在其中得益多矣!今日軍雖大勝,若敵軍趁我醉時逆襲,奈何?因此隻飲三杯,待平了西夏,再暢飲不遲!”


  闞萬林、折可求、袁遠聽了皆歎道:“今方知三奇公子何以用兵必勝矣!”


  第二日,探馬來報,西門慶率領大軍,離府州十裏下寨。折可求引族中男女,持麟府路地圖戶籍往見投效,正好和西門慶半途相遇。西門慶下馬歡會眾人,仍請折家將鎮守麟府路,為國之屏藩,又宣布廢除趙宋多般苛捐雜稅惡法,麟府路百姓人心大悅。


  進得府州,西門慶親自踏看交戰地形後,笑道:“我隻擔心來遲一步,救援不力,沒想到折家將果然英勇,以少勝多,硬是把西賊打了個落花流水,大潰而走,端的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折可求赩然道:“元帥謬讚了!昨日之勝,實出偶然,也不知那西夏統領李景思發了甚麽瘋,竟然輕身犯險,自陷絕地,才讓小將們撿了個便宜。若其人穩紮穩打,縱然小挫,亦絕無敗跡,府州得失,尤不可測也!”


  袁遠也道:“雖然射倒了賊酋,敵軍混亂,但若是沒有元帥發來的五千先行人馬助陣,也無法擴大戰果。西夏軍皆久經戰陣的驍悍之輩,若被他們穩住了陣腳,重新選出指揮,收拾整頓起來,必然又是一場苦鬥!”


  西門慶笑向折可求、袁遠道:“昨日一戰,西夏東路軍已經跡近於全軍覆沒,如今進退之機,操於我手。兩位是本地人氏,久與賊戰,深明敵情,可有後續之策教我?”


  折可求便道:“元帥預定之策,可是乘勝直取敵都,牽引敵勢?”


  西門慶點頭道:“正是!”


  折可求問道:“元帥可知西夏之土,與中原大大不同?”


  西門慶愕然道:“這個卻不曾聽說。”他前生旅遊,走慣了公路鐵路航空,根本沒想到地域的不同。


  折可求便解釋道:“從此處出長城西征,所經之地,皆為沙漠,車馬難行,縱有輕騎,不得展其駿足,更兼缺水,人困馬渴,多有死者,此一難也;更兼沙漠中還有不測之風暴,當之大軍立盡,此二難也;三來沙地中多範河,若遇之,軍馬皆沒,此三難也。”


  西門慶聽了,臉上變色,問道:“何為範河?”


  折可求道:“範河又名活沙,人踏在上麵,百步皆動,晃晃蕩蕩就象走在帳篷上。腳下踩著的土地雖然是堅硬的,但一旦它向下陷落,人馬駱駝車輛瞬間就會沉沒,即使有成百上千人,也不會有一個幸存者——昔年大宋曾五路伐夏,卻兵敗而回,非人力,皆失於地利也!元帥今日西征,還請深思之!”


  西門慶聽著,雖值隆冬,亦不由得汗流浹背,當下向折可求長揖拜倒:“若不是折兄一言,幾乎殺了三軍性命——折兄在上,且受我西門慶一拜!”這正是:

  隻歎世情坎坷處,不如人心反複間。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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