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 貨換貨兩頭樂
高俅授首於梁山——這個震撼性的消息隨著朝廷的邸報,萬民的眾口相傳,震撼了大江南北!
甚至遼、西夏、新興的女真都開始以全新目光審視大宋境內這個方圓隻有八百裏的水泊——一國的國防部長領了十幾萬人馬在剿匪中被俘斬,世所罕見啊!
消息傳到東京汴梁城,宋徽宗趙佶當場為忠臣愛卿流涕,看到君恩深似海,蔡京等群臣皆頓首感泣。
傷心多時,徽宗頒下玉旨,晉封高俅為堅國公,諡號勤忠,蔭其子高衙內入太學讀書,世襲三品威烈將軍罔替——啊等等等等,一堆的身後哀榮。
但縱然封賞再多,那個知情識趣、忠心耿耿的小高兒也是再回不來了,一想到苦情處,怎能不叫徽宗心裏黯然神傷?雖然深恨梁山,深恨西門慶,但想到人死之後,骨殖總要還鄉,徽宗還是派出了天使,往梁山去贖取高俅的遺體。
蔡京等群臣見徽宗如此長情,無不交口稱讚,皆言官家之仁,雖三皇五帝、堯舜禹湯,亦有所不及也!
這位倒黴的天使是翰林院裏一個萬人不待見的小材官兒,受了往梁山傳旨這個艱巨的任務,其人抱了必死的決心,一匹瘦馬孤孤零零地去了。翰林院裏他的同僚們連悼詞都給他寫好了,就等著凶信傳來,好往他家開喪吊訃去——沒想到十幾天後,這個硬骨頭的臭書生居然騎了那匹瘦馬,蹓蹓躂躂地又回來了!
龍潭虎穴般的匪窩裏走了一遭兒,居然這樣都不死?無數人掉下巴的同時,這位小官兒也在無數人的詢問中緘默著(包括蔡京、楊戩等權臣),隻是在私下麵君時才把一份蠟丸書交到了徽宗的麵前——“此乃梁山匪首西門慶親手交付為臣,說隻能由為臣親自麵交予吾主,卻休教他人得知——為臣做到了!”
徽宗誇獎一句——“使於萬邦,不辱使命,卿之謂也!且退,光祿寺賜宴,與卿接風洗塵!”——那個不知名的小官兒退下後,徽宗急忙命親近太監仔細檢查那個蠟丸,確定沒有七心海棠的劇毒、八門金鎖的機關後,這才打開了蠟丸,取出裏麵的一封書信來。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徽宗皺起了眉頭。原來西門慶在蠟丸書中說——青州知府宇文黃中圍剿清風山,害了及時雨宋江,因此犯了梁山好漢的眾怒。如果徽宗把宇文黃中全家上到八十歲老母,下到看大門的,都打囚車裝木籠做一包袱送到梁山裏來,梁山就把高俅的遺體交還以供憑吊,否則就要拿去漚糞肥田了。
徽宗拍案而起:“可恨!可惱!梁山草寇,竟敢如此猖獗!世間安有以生之知府,換殤之太尉之理?逆匪之言,何其謬也!”
過了兩日,突然有禦史彈劾青州知府宇文黃中貪汙受賄、生活腐化、私邀民譽、藐視道教……啊等等等等諸多罪狀。徽宗看了奏章後,雷霆大怒,拍案而起:“可恨!可惱!宇文黃中,竟敢如此猖獗?速發提騎往青州,將其全家不分良賤俱都鎖拿入京,交大理寺嚴加審問!莫使逃去!”
盛怒之下,徽宗又恨道:“黃者,皇家、道家專享之上色也!宇文黃中何許人,也敢以此字為名?其人之大不敬,由此可知矣!再發禦詔,改其名宇文黃中為宇文虛中,莫玷汙了我皇家、神教之光彩!”
群臣見天威大作,無不遵凜,有哪個敢說個不字?當下禦前提騎便五百裏加急的去青州提人了。誰知道過了些日子,提騎們灰頭土臉地回來了,說押著宇文虛中一家人走到濟州時,被梁山草寇截了道兒,不由分說將囚犯都搶了去,眾人隻走個空身。
徽宗聽了大怒,便要處罰眾人。提騎們又趕緊將功折罪——臣雖然失了禦囚,但卻在半路上碰到了已故太尉高勤忠的靈柩,不遠千裏地拉了回來。
有了高俅的遺體,徽宗這才轉怒為喜,詳問起來,才知是梁山當地百姓敬愛高俅為國盡忠,卻枉死於賊寇之手,眾誌成城之下,萬民湊份子從賊人手裏贖出了高俅遺體,欲運往京師安靈。又說高俅如何英勇忠義,臨刑時麵不改色,罵不絕口,折盡梁山賊寇的威風銳氣——徽宗聽了大哭,親自往高俅靈前致祭,祭完了又送其靈到太廟去配享。
京師萬人聽了,羨慕無比,皆道:“活人當如高二,生踢踘蹴,死享皇恩,才不枉為人一世!”
忠臣死得其所後,徽宗急欲報仇,上朝時便道:“梁山西門慶害了我家高愛卿,此仇豈可不報?想我大宋善用兵者,無出童貫童愛卿,吾今欲調童愛卿回軍金城,去討伐梁山,以雪國恥——不知眾卿家可有異議?”
文武百官聽了,麵麵相覷。童貫以太監之身卻領兵征戰,已是違了祖訓,而且其人用兵多敗,隻是隱其敗,以捷聞,隻哄了官家一個,百官雖然齒冷,但莫敢多言。民間有伶人說唱——宮廷飲宴,蔡京、鄭居中、童貫家人隨主子侍奉。蔡家人當額為髻,鄭家人為偏墜髻,童家人滿頭為髻如小兒。問何故?蔡家人說:“太師覲清光,此名朝天髻。”鄭家人說:“吾太宰奉祠就第,此名嫩梳髻。”童家人則道:“我家主人善用兵,此三十六髻也!”——三十六計,走為上——童貫掛帥,節節敗仗,其人之善用兵,果然是通國盡知。
再派這麽一位童大頭去征梁山,豈不是送羊入虎口,白做冤大頭嗎?眾文武正不知如何去勸,樞密院的主事出來實話實說了。
在西夏前線,種師道奉童貫命令,正築席葦城,西夏兵已經大至,壁葫蘆河和宋軍對峙,眼看就是個一觸即發之勢。在這關鍵時刻,如果調童貫回師,隻怕……
徽宗聽了,也無可奈何,隻好恨道:“待童愛卿征夏歸來,就是梁山賊寇的覆滅之期!”說著卷簾退朝。
萬物無永恒,梁山確實會有覆滅的一天,但絕不是現在。現在的梁山,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時候,不久前,西門慶還在梁山腳下,亮全隊迎接一人的到來。
這人是誰?正是那位被徽宗改名了的宇文虛中。
在青州尋找花美眉的時候,西門慶沒把那個叫宇文黃中知府當盤菜,可不久前突然靈光一閃,他想起來了——宇文黃中就是曆史上的那位異國改革家宇文虛中啊!
宇文虛中(1079-1146),字叔通,別號龍溪居士,四川成都廣都(今成都雙流)人。此人在大觀三年(1109)進士及第,曆官州縣,本來應該在政和五年,也就是今年入朝為起居舍人的,但因為穿越後的西門慶橫插了一杠子,他的命運被徹底改變了。
西門慶為什麽費了心機,要用死高俅換這麽一個大活人回來?原來這位宇文先生是有大本事的。曆史上金滅北宋後,他繼續在南宋供職,後來出使金國被扣留,被迫做了金國的官,輔助金熙宗對金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麵進行了一場大刀闊斧、翻天覆地的改革,使女真這個民族完成了從奴隸製向封建製的根本性轉變。
宇文虛中既有大功,自然也是一路高升——從翰林學士、知製誥兼太常卿,再封河內郡開國公,還為金太祖題寫了《睿德神功碑》,進階金紫光祿大夫,可謂位極人臣,金人尊其為“國師”。
但是這位大金的國師卻是身在金營心在宋,有的史書說他是南宋的暗諜,後來因秦檜告密,被金人殺害;有的史書說他想要帶著欽宗皇帝回江南,事泄後宇文虛中領兵直入金熙宗宮裏想要挾持金主,金熙宗好不容易逃脫,於是宇文虛中滿門被斬。
西門慶很佩服這位硬骨頭的宇文先生,既然想起來了,他就非得要把這位異國改革家弄上梁山不可。而要做到這一點,隻要拜托徽宗趙佶就絕對沒有問題。那位風流天子敗起家來很豪爽的,不利用白不利用。
宇文虛中上任青州,剛剛安撫了民眾,清剿了匪患,累得象狗一樣伸出舌頭剛想喘兩口粗氣,朝廷的提騎就到了。滿家被鎖拿,自己被強迫改名,宇文虛中悲憤地問道:“吾有何罪?”
提騎們麵麵相覷一番,然後道:“莫須有!”
官家說你有你就有沒有也有,還多說些什麽呢?
心灰意冷的宇文虛中全家坐了囚車,一路顛沛流離進了濟州,沒想到半道上一聲炮響,提騎們全跑光了,然後一隊梁山人馬拉著口棺材圍攏上來,問莫明其妙的宇文虛中:“您是宇文先生嗎?”
宇文虛中剛一點頭,嘁哩哢嚓,囚車木籠全被劈了,然後自己一家人都被扶上車轎,不由分說抬了就走,隻把那口棺材扔到了大路上。
稀裏糊塗的宇文虛中被西門慶隆重接上梁山,還未等二人敘話,小嘍羅又風風火火地跑進廳來,大叫道:“啟稟西門頭領,有人拜山!”
西門慶接過拜帖一看,忍不住失聲驚呼——“闞悅?!”
旁邊的宇文虛中聽了,亦不由得聳然動容。這正是:
青州方得英傑至,江南又有俊逸來。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