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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章 左陣耳

  說實話,項充、李袞雖然進了中原,但他們兩個實實在在是蠻性難改,尤其是一見了血後,被血腥味兒混淆著土腥味兒泥腥味兒,混雜著滑出創口之外的人體髒器的下水腥味兒,數種味兒合聚一蒸,很容易激起健兒心底深處屠戮的欲望來。


  這種血煞是戰場上特有氛圍的產物,是戰爭屠殺的一種。提刀砍殺的人很容易會沉浸於這種收割的快感裏,正所謂砍得手順,那種風行草偃、舉重若輕的感覺確實令人沉醉。不知不覺間,除了友軍之外所有的人都被砍沒了,包括敵軍的抵抗者、投降者和不幸混雜於戰場之中的倒黴老百姓--即使有率軍的將領傳令留活口,但殺性一起,落刀實在很難控製。


  如果再碰上項充、李袞這一類壓根兒就不想控製的家夥,那實在就是敵人的悲哀了。


  異異族喜歡砍人頭,砍下來後用麻袋兜了,以為將來論功的憑證——項充、李袞和他們麾下的牌手很不幸都是異異族出身的--西陣門的官兵何其不幸,碰上了這麽一群砍頭的行家。


  一時間,刀光滾地而來,項充、李袞身先士卒,狂飆突進下,地索陣中的鐵繩棘網捎帶著踣地的官兵統統被揮為數段--還好,這些野蠻人都知道現在不是剁人頭裝麻袋攢功勞值的時候,戰場上箭羽橫飛,依然是如火如荼。


  梅展雖然死了,可先前布置在地索陣中的官軍弓箭手們沒能接到撤退的命運,因此不敢擅離防守的汛地,否則軍法從事起來,誰又長著兩顆頭?別人能跑,他們不能跑,因此這些走投無路的人隻好倚仗著地形,彎弓搭箭,朝著大肆破壞的項充、李袞等人攢射。


  項充、李袞等人是幹什麽的?堂堂的牌手啊!就見一麵麵團牌舞動護身,遮前擋後,官軍弓箭手的箭都做了無用功。後方魯智深、武鬆二人則指揮了梁山弓箭手,向地索陣中守陣的官軍弓箭手進行火力壓製,一時間雙方箭來箭往,天空中交織出一片流動的鐵網。


  相較之下,梁山弓箭手使用的弓箭,不管是材質、射程、耐用度,都強過官軍弓箭手。因為梁山上軍中的製式兵器都是西門慶作主,向商人們采購來的,保證交貨時間的同時還要保證質量,競爭之下的商人們惑於重利,當然不敢有絲毫馬虎。


  官兵就不一樣了。主管軍需的官員又不必親自上陣,兵刃弄那麽好要幹嘛?差不多就行了!因此雙方對射一陣時間後,官兵手裏的弓開始頻頻出現毛病了,高強度的連續工作讓這些假冒偽劣產品原形畢露。


  這邊的箭雨一稀疏,那邊的梁山人馬趁機便摸了上來,在最後的詛咒聲中,一隊隊官兵弓箭手被大呼酣鬥的牌手們驅趕成了一堆,然後亂刀剁死。偶爾有幾個漏網之魚,梁山的弓箭手正好悠然自在地對之進行集火點名……


  隨著項充、李袞高歌猛進的步伐,西陣門裏血流成河,屍疊片片,地索陣被徹底地粉碎了,曾經的千艱萬阻又回複成了一馬平川。


  項充、李袞二人相視一笑--這一戰牛刀小試,自己麾下五百牌手不折一人,斬首八百,也算在梁山上打響自家的名號了!

  名號未知如何,先聽號角聲吹動——小李廣花榮、沒遮攔穆弘引一隊人馬衝進西陣門,勢如風火,直取遠處二十八宿太陰宮四月星君旗,那裏有三才天地陣的左陣耳!林衝麾動人馬跟上,為花榮穆弘後殿。


  看看鄰近,卻聽前方高台上有畫鼓聲“咚咚”響起,章節曲折,隨著鼓聲轉出一彪人馬,為首一員大將,提一杆長槍,槍鋒向這邊一指,冷笑道:“此路不通!”此人非別,正是瑯琊彭城節度使項元鎮,把守住左陣耳,遮擋在梁山勝利道路之中。


  沒遮攔穆弘亦不打話,一聲大喝後舞刀拍馬而出,直取項元鎮,兩馬相交,雙鋒並舉,大戰四十餘合,不分勝負。


  眼見穆弘力大招沉,勇不可擋,項元鎮自忖急切間贏不得穆弘,非動其它腦筋不可。眉頭一皺,已經是計上心來,項元鎮一撥馬頭轉身就走,穆弘欲逞頭功,緊追不舍。


  項元鎮看穆弘追來,心下暗喜:“這賊子合死,入吾彀中了!”原來項元鎮使得一副好弓箭,白天射柳葉,晚上射香頭,皆是百發百中。看看穆弘追得近了,便施展出手段來,暗中掛好了槍,突然回頭背射一箭,當真是星不及飛,電不及掣,一溜寒光直撲穆弘咽喉要害。


  穆弘大叫一聲:“哎喲!”再想橫刀格擋或者鐙裏藏身,卻哪裏還來得及?隻得把胳膊往咽喉前一架,寧肯讓一隻手墊了踹窩,也要保得性命周全。


  眼看箭去如電,就要把穆弘一隻胳膊射個對穿。說時遲,那時快,千鈞一發間斜刺裏又有一箭飛來,正截在項元鎮箭杆上,兩枝箭飛濺而出,斷成了四段。


  穆弘敗部複活,顧不得鬆一口氣,先大喝一聲:“好箭法!”而項元鎮也是暗暗心驚,思忖道:“我隻說我的箭術天下少對,沒想到梁山上更有如此好手?卻不知此人是誰?”


  當下轉頭看時,卻見一個少年將軍橫弓立馬,人如冠玉,氣欲淩雲,項元鎮不敢怠慢,抱拳問道:“不敢請問神箭將軍大名?”


  花榮還禮道:“神箭將軍之稱,何敢克當?在下小李廣花榮,亦無它術,惟手熟爾。”


  項元鎮聽了恍然大悟,點頭道:“怪不得!早聽說梁山有小李廣花榮,箭法好生了得。先前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是神乎其技。”


  花榮道:“節度既知吾名,還敢借酒前來挑戰?”


  項元鎮大笑道:“壯膽何須酒?在下項元鎮不才,於弓箭之道上浸淫了這些年,自信不輸於當世任何人!花將軍,你既然綽號小李廣,便請拿出李廣的本事來——大家比對一場,看看誰玉誰石!”


  花榮先前見項元鎮馬上開弓有準,顯見也是箭道之高手,不由得技癢,動了切磋之心,此時項元鎮主動請戰,正是求之不得,當下便道:“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項元鎮聽了,精神一振,馳馬就走,斜行了開去。花榮亦撥馬反走,二將繞著無形的軸轉了幾個圈子後,項元鎮大喝一聲“著”,一箭驚弦,如風雷乍起,直撲花榮。


  在萬軍鼓噪聲中,花榮手撚弓弦,幾許吱呀聲,便知弓開如滿月;一聞鐵弦響,難見箭去似流星——眾人隻是眨眨眼的工夫,花榮的去箭就迎上了項元鎮的來箭,兩箭箭頭撞箭頭,兩股大力糾纏之下,兩枝箭寸寸斷碎。


  眾三軍看得目瞪口呆,盡皆轟雷般喝彩。


  花榮亦是精神一凜--“好一個項節度,果然了得!我生平會過多少箭術好手,當以此人為最。也是!他的箭法是在羌胡那裏認證過的,也不知射死了多少羌民,方到達了今日這般地步,這種用人命堆出來的箭術,自然淩厲到了極處——隻不過,還有破綻!”


  這時的項元鎮卻不知花榮心中所想,隻是震懾於花榮箭意的凝重,暗想道:“此子難纏,待我以連珠箭法來勝他!”想到外,項元鎮一手抄弓,一手抄箭,五指齊撥,真如千手如來一般,箭影呼嘯中結了一條箭鏈,幾乎是不斷頓地向花榮攢射。


  茷榮卻是忙者不會,會者不忙,手中一柄弓幾乎就沒有停歇的空兒,那弓仿佛成了張一弦琴,妙音紛呈,曲調皆有法度,隨著奇妙的弦樂聲,箭發如飛,盡數把項元鎮來箭攔下。


  項元鎮失驚道:“不可能!我如此的快箭,你居然也能抵擋得來?你到底使的是甚麽妖術?”


  花榮鎮靜地道:“項節度稍安勿躁,聽我說明——花榮早已暗暗立誓,要輔佐我家西門元帥成就一番大事,讓天下萬民都能活得象個人樣兒,而不是滾在泥塗中的喪家之犬!花榮之弓,是為天下無數百姓所使,每一弦每一箭,都有民心助陣!項節度你的箭術雖高,但你又是為了什麽而戰?為了榮華富貴?為了朝中奸臣的歡心?為了給自家的子孫後代貪出一個未來?這樣駁雜不純,你這弓箭之術縱然厲害,也是徒得其形,難得其神,隻是外強中幹的蠢物罷了。”


  項元鎮聽了,大叫一聲:“豎子豈敢?我?”一叫之間,已經拚盡全力,彎弓搭箭,向花榮又是一箭射來。其人眼神惡毒,神態猙獰,隻恨不得在這一箭之下把花榮射個對穿。


  花榮大喝一聲:“黔驢技窮,技止此爾了嗎?”於間不容發避過箭鋒,伸出手去,一把將來箭抄住。


  看著目瞪口呆的項元鎮,花榮喝道:“且讓你領教小李廣手段!”長箭“嘀溜溜”在手指間一轉,已經搭上了弓弦。


  “錚”的一聲,項元鎮已是應弦而倒。這正是:

  民賊如何敢炫藝?獨夫從此莫爭鋒。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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