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槍會
當燕青被文章經術逼得百爪撓心的時候,西門慶居然象傳說中救苦救難的活神仙一般,從天而降!燕青象溺水之人抱住了救命的浮木,這一回,他是徹底的被逼上梁山了。
說完了這些天的遭遇,燕青拍著胸口,兀自心有餘悸。焦挺卻翻著眼睛道:“小乙哥,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有大學問的先生教你讀書,你還嫌這嫌那,俺們窮孩子從小就想望著上學堂,卻隻能眼巴巴地遠看,走得略近些,還被惡小子放狗攆哩!”
燕青聽了辯解道:“我也想讀書——但讀書之道,必須是我讀書,而不是書灌我!否則,肚中書裝得再多,不過一隻填鴨,又有何用?”
西門慶大笑:“小乙此言說的是正理!學而不思,終成雞鴨。後世學校中,也多雞,也多鴨子啊!”
這一回,燕青和焦挺卻是麵麵相覷——後世有雞有鴨子,這不是很尋常的事嗎?為什麽四泉哥哥說起來時,卻顯得那般鄭重、那般苦澀、甚至那般沉痛呢?
但西門慶並沒有給他們徹底解開疑團的打算,他話風一轉,說到了前敵史文恭的身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小乙兄弟,你對這位神將,了解多少?”
燕青搖頭道:“小弟自小蒙主人恩養,今番也是頭一回聽到主人說起有這麽一個師弟。”
西門慶無奈道:“也罷,隻好隨機應變吧!小乙兄弟,我這裏有一計,能請你家主人出山,你可願助我?”
燕青想了想,婉言道:“哥哥休怪小乙說,現下小乙還回複不得哥哥。待到了青州,見過我那位神將師叔,再作打算如何?多少年竟不互通音信,我總覺得我這位師叔和我主人間有些古怪,待兩下照過了麵,我弄清楚原委,那時敵友分明,小乙自會給哥哥一個交待!”
西門慶聽燕青甚有主見,也不強求,點頭道:“就依兄弟!”焦挺睥睨著燕青,暗想道:“如今山東道路上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隻恨不能對我三哥唯命是從;小乙一個初出茅廬的小毛頭,就敢跟三奇公子討價還價!嘿!果然是小馬乍行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啊!這也就是我三哥,換個主兒,小乙你試試!”
到底是燕青,天賦親和力,雖然他是在拒絕別人,但看他殷勤恭謹的樣子,別人也很難對他生氣記恨。
孫立呼延慶前後催趲人馬,一日後進到青州,半路上有巡哨的桃花山頭領打虎將李忠、小霸王周通接著,見西門慶回來了,眾人大喜,簇擁了回到營盤,西門慶問起別後軍情,呼延灼道:“自元帥出行後,史文恭換了馬,又來營前搦戰。我與林衝將軍決斷了,約束將士,高掛免戰牌,隻是不應他。史文恭沒奈何,罵一陣,也就回去了。倒要請問元帥——河北玉麒麟可請來了嗎?”
西門慶笑道:“我身後這一位,就是河北玉麒麟——門下高足浪子燕青!”
燕青在西門慶身後,帳中眾好漢有見過的,有沒見過的。那些沒見過的人乍聽河北玉麒麟竟然生得這般年輕俊秀,都先唬一跳。待西門慶話音一轉,“門下高足”四字出口,眾人才恍然大悟,原來西門慶是在開玩笑。
大敵當前,西門慶還有開玩笑的閑情逸致,看來雖沒有請到玉麒麟盧俊義,但自家主將已經智珠在握了。眾人素服西門慶妙計多端,看到他此刻輕鬆自在的模樣,多少人因史文恭高懸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卻聽西門慶道:“今日也倦了,替燕青兄弟簡單接風後,咱們好生休息一場,明日再與史文恭見陣。”
眾人轟然答應了,一夜無話。第二日不等史文恭先來吵嚷,梁山就先摘了免戰牌,徑到官軍營前列陣,口口聲聲隻討史文恭答話。
等待之時,燕青問西門慶道:“昨日哥哥說有計,卻不知是何計?小乙這裏倒想聽聽看。”
西門慶微笑道:“本來,我想請小乙與你那史文恭師叔伸一伸手,然後小乙你詐敗佯輸,尋個地兒躲上那麽兩三天,這段時間裏我派人去給盧員外傳話,就說你被史文恭打失蹤了,盧員外一聽之下,哪裏放心得下?必然急匆匆而來,那時自然會有一場龍爭虎鬥——不過若小乙因同門之情而為難,此計也就罷了。”
燕青聽了,先搖頭,後點頭,歎息道:“好一個詭計多端的四泉哥哥啊!不過小弟有一事不明——哥哥與主人和小乙有大恩,若挾恩以謀,主人也好小乙也好都是萬難拒絕,哥哥何以舍易求難?”
西門慶聽著“嘿”了一聲,傲然道:“我們梁山上豈容挾恩市惠之人?盧員外和小乙答應幫忙固然好,便是不答應,難道梁山集思廣益之下,還想不出第二條克敵製勝之道?若隻是以舊恩挾製他人骨肉相殘,縱然事成,徒增天下笑耳!”
聽西門慶說得豪氣,燕青心中大喜:“如今人情如鬼蜮,正當振拔之時,好男兒當如三奇公子!——啊喲不妥!都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等我聽完其言再察其行,若其人言行相符,才算他是真正的好男兒!”
這時對陣門旗翻卷處,神將史文恭也自出馬。燕青抖一抖身上甲胄,提馬橫槍,笑向西門慶道:“四泉哥哥,且看小弟今日隨機應變。”說著將戰馬一拍,直搶往陣上去了。
望著燕青的背影,西門慶臉上露出一絲會心的微笑。
史文恭見久久龜縮不出的梁山隊裏,今天居然殺過來一個碾玉一般的人兒,胸中雖然因愛馬傷逝而怒火中燒,但此時也不由得火勢一淡,當下橫槍指燕青道:“娃娃,此處刀槍無眼,立屍之地,不是玩耍之所!看你象個有福命的,且饒你回去,換那三奇公子西門慶上來!”
燕青確實嘴上沒毛,但從來沒人敢說他辦事不牢,今天被史文恭如此輕視,由不得他心中不氣。當下昂頭道:“金鋼鑽小鑽瓷器,棗核釘大它可鑽不通——前輩也是當世高人,眼力必然是有的,怎能學那些無識之徒,枉以年齡大小來限人?”
聽燕青藏鋒斂銳,談吐不俗,史文恭暗暗稱奇,再問道:“小兄弟,卻不知尊姓大名?和梁山有何瓜葛?”言語中已然客氣了許多。
燕青橫槍於馬上判官頭,空出雙臂抱拳行禮:“小子姓燕名青,七雄之燕,七色之青——我的來曆,前輩接我三槍,自然知曉!”
史文恭看他態度恭謹,聽他言語淩厲,卻又奇於他通身的神秘,不由得動了探究之心,讚賞之念,當下哈哈大笑道:“好!我便來接你三槍!”
燕青提起槍來,一聲清喝:“恕小子失禮了!”兩手一合陰陽把,“噗楞楞”槍頭上鬥大紅纓鋪灑開,惑人眼目。紅花綻放處,槍尖如花蕊迎陽舒展,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轉瞬之間,竟已幻化出八八六十四個槍頭來,凝而不散,殺氣森寒。
梁山陣上,見了燕青這般身手,眾軍士盡皆歡呼喝彩,眾好漢亦連連點頭。
史文恭“咦”了一聲,手中朱纓丈二槍一翻,一槍正戳在燕青亂舞中的槍尖上,隻聽“當”的一聲,燕青兩膀劇震,滿天槍頭已經消弭於無形——史文恭這一槍至急至巧,正是於精準中見功力,隻一擊,便破了燕青的槍勢。
這一回,喝彩聲又是震天響起,卻是換成曾頭市這邊揚眉吐氣了。
燕青心中之驚愕,實是難以形容。他這一路槍法雖是初學乍練,但他人既聰明,這一路槍法又是精妙莫測,燕青自信天下已是大可去得。沒想到自信的萌芽剛剛冒頭,就被史文恭輕巧一擊,蓋頂打得粉碎。
卻聽史文恭道:“小哥兒,你這一路‘百鳥朝鳳槍’才學了個皮毛,就來這裏班門弄斧,忒也莽撞!我且來問你——這一路槍法,你卻是跟誰學的?”
燕青深吸一口氣,定住心神後笑道:“原來前輩還認得這‘百鳥朝鳳槍’!那便再接我一槍,卻看如何!”
話音未落,就見燕青手中長槍揮舞成風,槍尖上硬生生顫出一個光圈來。陡然間紅影一閃,燕青的槍頭如靈蛇吐信,裹著紅纓化成的流光疾撲而出,直取史文恭頭上金盔!
史文恭一聲喝,掌中長槍一顫,也是憑空劃出一個光圈,與燕青相比,大小相同,卻是方向相反,緊接著朱纓槍槍頭如神龍躍淵,一道虹影正接上燕青槍勢。
兩條槍螺旋勁對螺旋勁,又是“當啷啷”一聲脆響,滿天槍影盡歸無蹤,史文恭身子一晃,燕青卻是勒馬連退數步。
史文恭喝彩道:“好一個‘盤蛇七探槍’!難為你小小年紀,這路槍法就已經足了兩成的火候,果然是後生可畏,自古英雄出少年!”
燕青乍逢強敵,卻是越挫越勇,大叫道:“前輩且慢叫好!再接小子一槍時,方證玉石!”叫聲未畢,人已撥馬向西。這正是:
且喜恩公為明主,又驚強敵是知音。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