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會獵青州
隔了一天,單廷珪、魏定國從曾頭市歸來,滿臉愧色地回報:“大人雖然盛意,但曾頭市說他們已經怕了,寒了的心再兜攬不動朝廷的事情。不過,大人這回用兵,他們要錢給錢,要馬給馬,隻是不能派人來。”
梁中書聽了憮然不悅:“我豈是那等挾兵獲利的人?要他們錢馬何用?隻求數百壯勇,就勝過千軍萬馬了!”
魏定國見梁中書確實意誠,就上前道:“小將這裏有一句心腹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不讓人說話就是要倒台的前奏,梁中書於是鼓勵道:“有話盡管說來!”
魏定國便推心置腹道:“回大人——曾家雖是異族,但這些人識榮辱,愛臉麵,最是好義氣。大人連著請了兩回,他們心中早已暖了。若大人肯舍下身段,親自往曾頭市走一遭時,小將敢打包票,曾家必為大人效死力!”
梁中書眼前一亮,拍案而起:“若能請得義兵來,便是讓本官去臨門立雪,那也是甘之如飴!事不宜遲,咱們這便動身吧!”
於是梁中書令李成執掌營盤,親自揀匹健馬,隻帶單廷珪、魏定國和十餘從人往曾頭市去。李成苦苦勸諫道:“留守相公便欲出行,也當引大軍遮護才是——卻不記當日西門慶之事乎?”
當日梁中書出城悄會李瓶兒,誰知卻被西門慶抓了個正著——若不是留守相公看起來又要重蹈覆轍,這個短李成是一世也不會揭的。誰知梁中書聽了這話,不怒反喜,心道:“若非如此,怎能與瓶兒重聚?如今她已經作了胎,我梁家後繼有人,說來還得多謝三奇公子!”
於是笑著安慰李成道:“李都監,凡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者,都是無膽之鼠輩!為國求賢,急如星火,若隻顧惜自身,卻誤了國家大事,豈是忠臣所為?單、魏二將軍忠直虎將,曾頭市國之義民,必能護我平安,李都監不必掛心,還是守好營盤為上!”
單廷珪、魏定國聽了皆感慨,都向李成拱手道:“但得小將有三寸氣在,必護大人周全!”
李成無奈,隻好精選衛士後,送梁中書出營,從這一刻起也不知擔了多少的心事。
一幹人馬走如飛,直入淩州。梁中書也不驚動淩州知府,靜悄悄穿城而過,徑往曾頭市來。來到塢堡前,單廷珪上前大喝道:“小的們,快快進去稟報老爺子,就說有貴客梁大人到了,請他老迅速出來迎接!”
曾頭市人都認識聖水神火二位將軍,知道他們不是大驚小怪虛張聲勢的浮誇之輩,那個被他倆拱衛在中間的“梁大人”,來頭肯定不小,因此更不多問,跳上了駿馬流星般飛馳去了。
接報後,曾長者直跳了起來,現在全京東路上,能稱之為貴客的梁大人,數來數去也隻剩下那一位。如今這位大人竟屈尊親自前來,曾頭市蓬篳生輝了!
心潮澎湃之下,曾長者一聲令下:“亮全隊迎接!”於是以曾長者為首,身後左邊是曾頭市總教師史文恭,右邊是副教師蘇定,號稱曾家五虎的五個兒子雁翅排開——長子曾塗、次子曾參、三子曾索、四子曾魁、五子曾升,一眾人聲勢浩大地接了出來。
當曾長者遙見梁中書時(梁中書當然也能遙見曾長者),曾長者早已甩鐙下馬,飛步疾行而前,來到梁中書麵前大禮參拜:“小人曾弄,拜見梁大人。承蒙梁大人兩回下書,今次更親身前來,小人臉麵抬上了天,但心裏卻如何下得去?說不得,隻好請大人進莊去,讓兒郎們恭聆教誨!”
梁中書親手攙扶,同時放眼觀瞧。這曾長者曾弄雖做漢家衣裳打扮,但發型留的是金錢鼠尾,不脫胡人風範。當下心道:“這老蠻子倒是伶牙俐齒,說得一口好漢話!”口中卻笑道:“老義士不必多禮,下官此來,正要叨擾寶莊,還望老義士勿要厭棄才是!”
曾長者急忙道:“大人說哪裏話!快請,快請!”一邊往裏讓,一邊已是鞭炮齊鳴,鼓樂喧天,把梁中書眾人風風光光地接了進去。
來到正廳,曾長者請梁中書居中坐定,眾人都上來參拜了,各自垂手侍立。梁中書吩咐都落了座,大家說話。
到了這時,梁中書更不矯情,將前敵形勢一說,最後道:“如今官兵雖多,卻是無用,實不如曾頭市義民能夠令下官倚為幹城。為國家計,所以冒昧前來,隻求老義士能秉大義,助下官一臂之力!”
曾長者聽了,慨然道:“梁大人親自前來,就是賞下了天大的臉,咱們自然要兜著!甚麽也不要說了,曾頭市從今往後,給大人賣命就是!”
當下金杯斟起酒來,曾長者敬奉梁中書一杯,然後舞蹈放歌:“大人國士待我,我當報以國士。今後扶保大人,橫斷黑水,粉碎岩石。砍敵頭顱,挖取人心,縱橫快意。大人說打哪裏,我們就打哪裏!”
曾家五虎起身應節而舞,應聲而和,漢語唱畢,又繼以女真語,音節粗獷暗啞,卻自有一股動人心魄的味道。堂上眾人拍桌助興,呼嘯助歌,一時間逸興橫飛。
梁中書心中暗歎:“人與人之間交往,原來竟可如此簡單!”當下大飲一口杯中酒,隻覺入喉如割,味道殊為不美,但卻是真男兒的感覺。
是日,梁中書大醉,酒醒時,卻在行軍中的大車上。單廷珪告訴他,原來曾長者知道軍情緊急,因此不願誤了梁中書的事。酒宴過後連夜派兩位正副教師、還有曾家五虎點起兩千精壯,人人強弓硬箭駿馬彎刀,護送梁中書返營,就留在軍前聽用。
去時十數個,回來兩千人,梁中書這一大喜卻是非同小可。回到營中,引眾人相見畢,繼續點校人馬,最後得可用者三萬餘人,重新界定旗號金鼓,日夜操演不絕。
早有探馬分路報入青州城與梁山泊。呼延灼生平用兵謹慎,除了廣布斥侯之外,就是穩守待時。
西門慶聽了探馬所報,則是心中思忖道:“八路官兵雖然聽起來聲勢煊赫,但隻不過是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而已。倒是那曾頭市那批人有些麻煩。”
還好,僅僅是有些麻煩而已。西門慶心中早有定數,當下喚過數人,分別施以密計,各人分投去了。
安排妥當,西門慶聚義廳中稟過晁天王,擊鼓聚眾,點起精兵一萬,戰將數十員,往援呼家將。關勝初來乍到,自告奮勇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兵鋒直指青州。“替天行道”大旗過處,當路州縣無不望風披靡,哪個敢攖其鋒?
到得青州,呼家將和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諸頭領接了出來,幾路人馬會師,士氣大振。
梁中書聽到西門慶引兵親來,也麾兵過了淄水,來青州城下排開陣勢,當日便有小校進青州城中送戰書,西門慶拆書看了,見梁中書文字中一雪前恥之意甚急,微微一笑,揮毫批複道“明日決戰”,打發來使去了。
這一夜,雙方各自犒賞軍心,激昂士氣。第二日黎明破曉,兩下裏兵馬出營,兩陣對圓,彼此射住陣腳,神火將軍魏定國精神抖擻,引五百紅甲軍當先出馬,喝聲如雷:“誰來與某家一戰?”
梁山眾好漢齊齊向西門慶討令。西門慶凝目看時,卻見魏定國五百紅甲軍手中不使軍器,卻齊齊捧了竹子做的噴筒,心中暗道:“前番聖水將軍單廷珪給士兵們喝興奮劑,今天神火將軍又弄玄虛,其中必然有詐!”
當下彈壓住求戰心切的眾人,傳令道:“往火器營傳喚轟天雷淩振來!”
淩振想進先賢堂,一心要弄驚人的火器出來,因此癡迷於研究,西門慶也特準他不必上陣。但今天既碰上了善以火燒人的神火將軍魏定國,還是得叫玩兒火的行家來應付。
不多時,淩振飛馬趕到。其人本來睡眼惺鬆,但來到陣前提鼻子一聞,卻精神陡振:“味道不對啊!”
西門慶便道:“淩局長(淩振現在已經是梁山火器局的局長了),對陣那人號稱‘神火將軍’,姓魏名定國,最擅長於火器。既如此,便得請淩局長出馬,會一會這魏定國,看一看究竟是誰高誰下!”
淩振聽得魏定國亦是火器好手,心中大喜,竟顧不上搭理西門慶,早拍馬搶到陣前,大叫道:“對麵那個魏定國,你有何本領,也敢自稱神火將軍?在下梁山轟天雷淩振,特來領教高明!”
魏定國見淩振胡子拉碴,蓬頭垢麵,看起來瘋瘋癲癲,手中又不拿兵器,不怒反笑:“你這廝野雞沒名(鳴),草鞋沒號,我便陣斬了你,也算不得功勞。留你一命速速回去,換個有名望的大將上來!”
淩振聽了,仰天長笑。這正是:
皆因六軍懷二意,方使兩火並一源。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