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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章 氣焰全消

  西門慶借李瓶兒、趙搗鬼施計,如今大功告成,梁中書、蔡氏雙雙自投羅網,當然要出來做一個得利的漁翁了。


  蔡氏雖然也是冰雪聰明的人,但此時醋火攻心,殊沒了平日裏的機敏。她見西門慶來得蹊蹺,先入為主地把他當成了梁中書麾下的走狗,如今看到主子落難,埋伏的走狗跳出來護駕了!

  因此蔡氏怒不可遏,戟指著火光中悠然而來的西門慶喝道:“好大膽的奴才!上司的家事,你也敢插口?摸一摸你脖子上長了幾個腦袋?!”


  西門慶晃著手指笑道:“好凶好凶!果然不愧是名震河北的蔡夫人!大名府之所以得享大名,夫人你功不可沒啊!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更勝聞名!”


  蔡氏聽西門慶話中諷刺之意甚濃,心下更是恚怒,厲喝道:“我凶便怎的?須知--我爹是蔡京!既是聞名不如見麵,今日便叫你見見本夫人的手段!”


  當下將手中鞭子一甩,“啪”的一聲挽了個鞭花,回身指著梁中書道:“小的們聽本夫人將令,上前將狐媚子的屋子給我點了!不開眼的東西,燒死勿論!”


  眾大腳婆娘歡天喜地地響應了一聲,便有耀武揚威者倒拖了神器,掄圓了火把就往上闖。梁中書此時早已經驚得呆了,哪裏來得及阻攔?

  西門慶微笑著打了個響指,淡淡地道:“殺!”


  卻聽“嗖嗖”有聲,卻是西門慶背後的火光影裏,強弓硬弩箭如飛蝗,頓時平地驚起慘叫聲一片--自如花鳳姐以下,一眾潑婦野娘盡被亂箭射得如刺蝟一般,有人臨死時手中亮子油鬆拿捏不穩,兜頭落到自己軀體上,平地陡起人形火炬,“嗤嗤”有聲中,不一會兒便焦臭四逸。


  一片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之下,蔡氏僅以身免,隻嚇得她魂飛魄散。她雖然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但殺人和被殺是兩回事,越是草菅別人的生命者,越是顧惜自己的小命,此刻被滿地的屍體簇擁著,蔡氏第一感覺不是憤怒,而是慶幸——慶幸自己還活著!

  卻聽西門慶溫聲道:“問夫人手段幾許?看本座弓箭如何——夫人受驚了!”


  震驚的不止蔡氏,還有梁中書、李瓶兒一幹人。


  李瓶兒眼看著三、四十號人眨眼間便死在自己眼下,從沒見識過此等場麵的她一顆心幾乎從腔子裏跳了出來。西門慶派人將她從清河接到大名府,對她一直溫文有禮,李瓶兒一直感他和月娘姐姐的情。但今日這生殺決斷的一幕卻讓她猛省——現在的三奇公子再也不是從前清河縣裏的那個西門大官人了!


  梁中書也是心頭劇震。當初在馬陵道口時他與西門慶初晤,雖然自己是階下囚,但西門慶對待一眾俘人卻始終不失禮數,處處保全了大名府眾人的顏麵,梁中書口中不言,但心底也好生敬服西門慶臨敵的氣度。但此時一幕,卻叫他領略了梁山西門慶那如山一般的雍榮背後,還隱藏著如淵一般的森冷。


  早已退入梁山人叢中的趙搗鬼卻是熱血如沸。自從在大宦官李彥手下逃出一條性命後,趙搗鬼就恨苦了那些仗勢欺人、草菅民命的權貴階級,隻要能摧毀那些腐朽的害人蟲,一死又何足惜?因此,趙搗鬼這番雖然舍身破命,卻是夷然無懼,盼的就是眼前此刻。看著萬惡權貴的走狗們在眼前紛紛死於非命,他的心中除了歡快,還是歡快。


  梁偉鎖腦袋上挨了一棒,躺在地下兀自昏迷不醒,否則看到這一幕,他哪裏還有那個勇氣晏然高臥?必然會象迎春繡春兩個小丫頭一樣,蜷縮著摟抱成一團,隻餘打顫的份兒了。


  同樣在打顫的蔡氏聽到西門慶溫和的聲音,終於如夢初醒,木著身子轉過臉來,抖抖索索地指著西門慶,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這廝……竟然說殺人就殺人……這還有大宋的王法嗎?”


  西門慶震驚道:“原來夫人還知道大宋朝有王法?真是太了不起了!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這世道法多理少,本人還真沒把那些轄治百姓、造福權貴的所謂王法瞧在眼裏呢!”


  蔡氏終於反應過來了:“你……你是哪個?竟然……竟然敢這般……口出狂言?!”


  西門慶微笑道:“比起張嘴就拚爹的夫人你來,口出狂言的在下已經很謙遜了。在下家住清河縣,來上梁山泊,複姓西門,單名一個慶字!”


  “西門慶?西門慶!原來你就是梁山泊那個大賊頭西門慶!”蔡氏失聲驚呼起來。這一刻,她已是心膽俱裂,掌中鞭子失手墜地而不自知。


  “不錯!”西門慶點頭道,“在下這個大賊頭,正是要和這腐朽大宋的貪官汙吏、禽獸豺狼們做個對頭的!”


  蔡氏見西門慶目光一寒,隻嚇得一跤坐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邊哭邊叫:“別殺我!別殺我!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嗚嗚嗚……”


  西門慶故意道:“你們公母兩個,倚仗權勢,殘民自快,一舉一動都撞在我們梁山的眼裏。今日狹路相逢,必有果報!--你死還是他死?選一個吧!兩個之中,隻能有一個活命!”


  蔡氏聽了此言,宛如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拚命推薦自己道:“公子活我!公子活我!我爹是蔡京!我讓我爹出大錢來贖我,我讓我爹給你們招安……”


  西門慶冷笑一聲,再不去理會這個色厲內荏、狠毒無情的女人,施施然穿越屍叢,來到梁中書身前,拱手道:“世傑兄,別來無恙乎?”


  梁中書鐵青著臉,咬牙道:“西門慶!今日本官落入你手,要殺要砍,隨你的便——何故相戲?”


  西門慶攤了攤手,笑道:“人心不可太貪,今天已經殺得夠啦!世傑兄,你我二次相見,亦屬有緣,何不請我進你外宅的藏嬌金屋,喝上一杯?”


  麵對彬彬有禮的西門慶,梁中書一時倒不知該怎麽應對了。還是李瓶兒在身後輕輕將他衣襟一扯,梁中書心中頓時一軟,暗想道:“我若一味強硬,惹惱了西門慶時,殺身成仁,固我所願--隻是苦了瓶姐兒!大丈夫為了心愛的人忍辱負重一時,又算得了甚麽?”


  主意拿定,梁中書象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終於放軟了柱石之臣的身段兒,低聲道:“請進吧!”


  兩個人揖讓著進了屋中,外麵自有梁山嘍羅把折盡銳氣的蔡氏押下去囚了,又四下裏收拾打掃。這時幸虧有迎春見義勇為了一聲兒,否則黑咕隆咚的,倒地昏迷的梁偉鎖也要被當成屍體,丟到亂葬崗子上麵喂狼了。


  屋中,西門慶和梁中書相對而坐,梁中書隻是板著臉喝酒,西門慶也不說話,就那麽笑吟吟地陪著。


  終於,梁中書再坐不穩釣魚台,將酒杯在桌上重重一頓,嗔目問西門慶道:“三奇公子,我有一事請教--你今天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莫非……”說著,梁中書心情複雜地看了不遠處忙著幫二人溫酒布菜的李瓶兒一眼。


  梁中書並不是蠢人,想到自己今番落網時,李瓶兒、趙搗鬼都來得恰到好處,兩下裏一碰,胸中便起了疑心。但他與李瓶兒重會後,兩情綢繆,彼此知心,又深信她不是蔡氏那等出賣郎君以博榮寵的蛇蠍女人。


  西門慶抿著酒,陶然道:“世傑兄,兵法有雲: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我明著退兵,但暗裏卻分出一支人馬,減兵不減灶,潛伏於大名府左近,你養的那些探子都是些吃不了苦的家夥,能奈我何?反倒是我們梁山的探子中用,覷到你的管家和一個大夫吃茶,就加了小心,由此順藤摸瓜,世傑兄便被我手到擒來--其實,我們梁山是準備中秋節時,眾兄弟喬裝改扮了,進大名府大鬧一場,也叫世傑兄喪膽。不過今天既然大家都坐在這裏了,那麽你省事,我也省事。哈哈!哈哈……”


  聽到西門慶如此說,梁中書馬上就相信了。一來是西門慶一言九鼎的名頭實在太響,此時說起假話來自然無往而不利;二來梁中書很佩服西門慶對敵的風度,何況此時自己已經被抓了,西門慶沒必要說假話騙自己;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舍不下李瓶兒!所以,西門慶給他一個解釋,他就可以相信,寧願相信。


  李瓶兒聽西門慶如此說,知道他是為了成全自己和梁中書,方如此信口開河地替她遮掩,心中不由得又是慚愧,又是感激,思忖道:“三奇公子便是鄷都城裏最大的催命判官,那又怎的?在我而言,他就是好人!”


  這時,放下了最後心思的梁中書痛飲了好幾杯,又打發了李瓶兒出門,這才向西門慶道:“三奇公子義薄雲天,在下有一事相求!”這正是:

  戳破老虎終是紙,推翻巨人隻為泥。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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