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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授首

  高廉逃了兩軍陣前,急急如喪家之犬,匆匆若漏網之魚,借遁術向南飛逃。可惜一場鬥法之後,元氣消耗太多,沒逃多遠,力量就無以為繼,不得不收了神通,落下地來。


  看看身後,並沒有公孫勝追趕的身影,高廉這才略鬆一口氣,思忖道:“有那道士助陣,高唐州是回不去的了,不如南下東京城,尋我那本家兄弟高俅,得他力量,煉幾件厲害法器,再尋公孫勝雜毛報仇!”計較已定,繼續往南行。


  誰知此處是座荒山,高廉已是力盡,又無食無水,每爬一步,都要費老大的精神,走不到一個山頭,就已經氣喘籲籲,渾身無力。高廉暗叫不好:“再這樣下去,隻怕要剝削元氣。自來唯有我剝削別人,哪裏有讓別人剝削的道理?且先尋個人家,吃些飲食,恢複了力量,再以道法趕路。”


  雖有主意,但山頭上四望時,偏偏四下裏連道炊煙都沒有,想來是自他上任以來,剝削得厲害,把窮苦百姓都趕進更深的山裏去了。高廉正做沒奈何處,卻聽得山頭另一邊隱隱約約誦經聲響起,卻是有個和尚過嶺來了。


  高廉心中大喜,索性一屁股坐在道邊靜等,等看到頭上出現人影,便叫道:“那和尚,給我過來!”


  雖然他出言無理,那和尚卻沒生氣,依言來到他麵前,口誦佛號:“阿彌陀佛,施主何以在這荒郊野嶺坐地?”


  高廉沒好氣地道:“若不是老爺碰上了梁山賊寇,用得著在這鳥不拉屎兔不生蛋的野嶺上坐地嗎?廢話少說,有好吃好喝,快貢獻上來!”


  那和尚聽高廉此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合什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好吃好喝沒有,幹糧淡水倒有一些。”


  高廉皺眉道:“沒滋沒味兒,誰吃這個?那邊廂有隻野兔,我看你身手敏捷,是習武之人,上前把那隻兔子打來,烤了給我受用。”


  和尚聽了,將頭搖得象撥郎鼓一樣:“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貧僧是出家人,哪裏有殺生的道理?”


  高廉大怒,伸手拽出自己的官印,喝道:“禿驢你看清楚了!本官是高唐州知府正堂!令你獻隻烤兔兒,是看得起你!再敢羅嗦,將你揪到官府,打入叛逆一黨,隻是反掌之易耳!”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和尚低眉順眼,又問道,“施主既然這麽說,那貧僧殺生是不妨的?”


  高廉笑道:“和尚不都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嗎?殺生自是不妨的!”


  “既然如此……”和尚一腳點倒了高廉,“今日貧僧就來取高唐州知府正堂的性命!”


  高廉被和尚一腳踏在了胸口,如同一座泰山壓在上麵,一時連氣都喘不出來,一身本事十成裏去了九成九,隻能翕動著唇皮兒勉強道:“大師何故相戲?”


  那和尚卻變了麵皮,喝道:“高廉!你這個孽障!柴大官人與你何仇?你竟然無辜構陷於他?貧僧毒手藥王無嗔,今日大動無明,非借你人頭一用不得平息!”


  高廉哀告道:“大師饒命!小人知錯了!出家人有好生之德……”


  未等他說完,無嗔腳上一加力,高廉的眼珠子就凸了出來,隻是張大了嘴嘶嘶吸氣,哪裏還說得出話來?就聽無嗔冷笑道:“方才施主有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人殺生,亦是不妨的!”


  說著,無嗔向西方合什:“當今之世,殺人即為善念,恕弟子今日要再開殺戒!”


  祝禱已畢,無嗔“嗆啷啷”拽出戒刀,伸手揪住高廉腦根頭發,亮刀鋒,獻刀刃,從高廉耳門處下刀,腕花一轉便伶伶俐俐將一顆人頭旋下,血不沾衣。


  看也不看,“刷”的一聲,無嗔還戒刀歸鞘,腳尖一挑,將高廉官印挑起伸手接住。一手人頭,一手官印,笑道:“但得天下貪官皆授首,貧僧何惜永墮地獄?”


  大笑聲中,無嗔健步越嶺而去。


  看到無嗔遠去,嶺上幾隻狼探頭探腦地出現了,聞著血腥氣,大家顛著小碎步跑來聚餐。這時,高廉的屍體一陣抽搐,從無頭的腔子裏飛出一道黑氣,如怨如訴地繞著屍體轉了一圈兒後,拚著神魂俱滅,直往南方飛遁。


  無嗔以防雨的油布包了高廉人頭,身上藏了官印,一路直進高唐州來。離得還遠,就聽人聲喧嘩,沸反盈天,多少窮苦百姓成群結隊,都往高唐州裏去。看他們滿臉喜氣的樣子,當真是過年都沒這麽快活。


  拉住一人,無嗔問道:“施主,何以如此喜慶?”


  那人急道:“梁山好漢打下了高唐州,現在要給俺們貧民百姓放糧了!你這大和尚且放手,休誤了俺一家的嚼口!”說著不管不顧,同無數人一頭撞進高唐州裏去了。


  無嗔微笑合什:“阿彌陀佛!”


  這時歡天喜地的百姓把城門填了,非有撥山扛鼎之力,不能從中擠開道路。無嗔搖搖頭,來到城牆邊上,一個“旱地拔蔥”飛身躍起,待力盡時腳尖在城牆上一撐,借力往上飛躥,一口氣便登上了城頭。城門口民眾何止千百?盡皆轟雷般喝一聲彩。


  如此動靜,早驚動了巡城的梁山好漢。黑旋風李逵得訊後第一個跑來,口中大呼小叫:“哪裏來的禿瓢?敢在梁山黑爹爹麵前討野火?……”


  話音未落,已跟無嗔打了個照麵,李逵“啊爺”一聲,納頭便拜:“原來是四泉哥哥的師兄來了!鐵牛又莽撞了,請大師傅打嘴!”


  無嗔笑著將他扶起:“嘴先不忙打——柴大官人何在?”


  李逵眉飛色舞:“柴大官人一家,都已經被四泉哥哥搶著救出來了!現在安頓在州衙裏,安神醫正給他們上藥呢!大師傅要去時,鐵牛前麵帶路!”


  無嗔點頭道:“如此最好!”


  一路行來,卻見不時有穿著講武堂製服的梁山學兵騎馬巡過,梁山小嘍羅們入城雖多,但卻是一人不敢妄劫,一物不敢妄取。蜂擁著領米糧的百姓雖多,但在梁山的專人安排下,倒也秩序井然,並沒有出現塞堵道路、踩踏傷人之弊。無嗔看著暗暗點頭。


  不多時,已至府衙,昔日的官府,已經成為梁山好漢的行營,聖手書生蕭讓坐在大堂上,鳴冤鼓被排著隊的百姓打得“咚咚”作響,往日閑得蛋疼的鳴冤鼓這時又大罵鼓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大急。


  無嗔看著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問李逵道:“這是……”


  李逵大大咧咧地道:“這位子,貪官坐得,俺們梁山好漢就坐不得?大師傅請看,倒是蕭秀才斷起案來,比那些狗官們還要強些兒!”


  說著話,早進了府衙後宅,李逵大喝著讓小嘍羅通報,西門慶早領人接了出來,師兄弟見麵大喜。


  二人顧不上寒喧,先去探柴進。柴進握著無嗔和西門慶的手,眼淚不止一行地流了下來,縱有滿腹衷腸,此時也盡在不言中了。


  柴進受了毒刑,遍體鱗傷,雖然滿心裏想要和無嗔西門慶多說幾句,但精神實在是撐持不下來。神醫安道全見了,便請無嗔、西門慶,還有宋江等人出了病房,好讓柴進能靜心休養。


  宋江臨陣身先士卒逃跑,臉上實在抹不開,到了此時,臉上還是訕訕的。出了病房,正當他猶豫自己是不是也要推病的時候,還是西門慶幫他圓了場,當著眾兄弟說道:“公明哥哥騎乘的馬也該換一匹了。臨陣受驚亂跑,誤人性命不淺!”


  聽著雖然頗出意料之外,宋江倒也趕緊打蛇隨棍上,附和道:“還是兄弟知我。山寨中騎兵訓練之法雖善,可惜不全,我聞東昌府有個好漢,原是幽州人氏,今流落在山東居住,他複姓皇甫,名端,綽號紫髯伯。此人善能相馬,牲口但有疾病,下針用藥,無不痊可,真乃當世伯樂。若有他來山寨幫著馴馬,今日馬驚之患,必能斷絕!”


  西門慶笑道:“咱們回了梁山,稟過天王哥哥,便派人去請皇甫先生。”


  宋江鬆了一口氣,便恨道:“雖得林教頭捉住了高廉一門老小,隻可惜走了高廉那廝,不能替柴大官人盡報這血海深仇!”


  無嗔正和入雲龍公孫勝互相見禮,深相結納,聽了宋江遺憾之言,大笑著從背後提出油布包裹:“善惡若無報,乾坤必有私!高廉首級已經在此!”


  眾好漢聽了,又驚又喜,李逵搶過包裹打開一看,可不是高廉的人頭?黑旋風伸手提起,笑道:“這廝弄了些紙老虎來唬人,想不到也有今天?我且將他掛到府衙門口,讓來往的高唐州百姓也喜歡喜歡!”說著一溜煙地去了。


  在大家的追問下,無嗔把殺高廉的經過講說一遍,吳用歎道:“這正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了!”


  無嗔伸手將那顆官印取出,交到西門慶手中,說道:“貪官納頭獻印,如此便十全了!”


  西門慶也從懷中拿出一物,笑道:“柴大官人家傳的丹書鐵券,小弟也翻檢出來了,待還了柴大官人,更是十全十美。”


  眾人聽了都大笑叫好。這正是:

  莫道昨日官本位,難免今朝血滿街。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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