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奸邪相
眼見西門慶堪堪要敗,東蘆棚裏河南群雄無不失色。
鈴涵抱著西門慶交予她的一個狹長包裹,包裹裏是楊誌的那口寶刀,這時便不動聲色地用刀尾推搡了施恩一下,施恩便央求道:“武鬆哥哥,西門慶哥哥力量不支,隻怕要傷在那蔣門神手下,還是哥哥出手,快快將他替換下來吧!”
武鬆笑道:“嘿嘿!轉世天星的三奇公子西門慶,豈是浪得虛名之輩?大家睜大了眼睛,且看好戲!”
聽武鬆這麽一說,大家隻能凝目往台上望去,就見蔣門神越鬥精神越是健旺,在他急風驟雨般的拳腳下,西門慶隻有招架之功,無有還手之力。眼看蔣門神拉弓坐馬,一連三記炮捶拳轟出,西門慶左遮右擋抵敵不住,隻好拉個敗勢,扭頭就走。
蔣門神見西門慶不往擂台下跳,隻是往擂台另一邊急走,擺明了是要立穩腳跟重整旗鼓的意思,心下不由得冷笑:“這些公子哥,從小沒吃過虧苦嚐過黃連,卻是死要麵子活受罪!你若挾著尾巴逃跑,我未必抓得住你;你偏要硬著臉皮死撐,卻是自個兒找死了!”
想到張團練讓他殺人的吩咐,蔣門神凶心大熾,邁開長人的步伐,三步並作兩步直攆上來,喝道:“利口小輩!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話音未落,突見逃竄中的西門慶身子一俯,左腳閃電般一記倒踢,正踹在蔣門神小腹上,龍潭寺潭腿功夫腳踢柏木樁的功勁這時才顯出威力,蔣門神雖然膘肥體壯,一身的橫練功夫,這時卻哪裏吃得住這一腳?早已兩手按著小腹,身子球一樣團了起來,呻吟成了一堆兒。
西門慶一腳得勢,更不饒人,撐在地上的右腳借力一蹬,整個人如捷豹一樣翻起,由背對蔣門神變成了麵對蔣門神,還未等四目相視,西門慶右腳風一般掃過,一腳刮在蔣門神額角上。饒是蔣門神銅頭鐵額,這一腳他也承受不起,就如倒了煤山一樣,蔣門神直從擂台角上摔進擂台中間去了。
東蘆棚裏,武鬆大笑著喝彩:“三弟好一招玉環步,鴛鴦腳!”河南群豪眼見西門慶敗中求勝,正是於險峻中見功力,無不佩服,都跟著轟雷般喝彩。
就在前幾天,西門慶大戰孫天錦,不分勝敗之下,便曾想要施展這招玉環步,鴛鴦腳來決出個上下輸贏,偏巧被菜園子張青喝破了。新招未試,武鬆常引為憾事,沒想到這路腿法未在十字坡上揚威,先來快活林裏立功。
西門慶兩腳放倒蔣門神,追入數步,一腳便踏住了蔣門神的“膻中穴”。蔣門神急忙用兩手來搬時,要穴被製,卻哪裏能搬得動?
張團練的走狗們見到自家的頭號猛犬被西門慶收拾了,一個個噤若寒蟬,雖然嘴裏虛張聲勢,但哪一個敢上擂台來替蔣門神出頭?
倒是蔣門神的兩個徒弟情急關心,跳上擂台想要相救,被西門慶伸指頭在蔣門神眼珠上虛虛一晃,冷著聲音喝道:“滾下去!”蔣仁蔣義對視一眼,灰溜溜地跳下擂台去了。
趁此工夫,蔣門神拚命掙紮。西門慶惱了,掄起拳頭,不分眉眼,望臉上一陣亂打,隻打得蔣門神連叫饒命。
西門慶心中暗想:“蔣門神這廝好生刁滑!我又沒下死手,以他這一身橫練的身子骨,豈有連這幾拳都吃不住的道理?這狗賊空長了昂藏九尺一副好漢仗,卻是個見風使舵、沒一點兒剛骨誌氣的小人,若不狠狠打他一頓,倒顯得我手懶了!”
一咬牙,真力到處,手如鋼鐵,直上直下在蔣門神關節要穴上捶擊起來。蔣門神這下可吃足了苦頭,被西門慶修理得痛入骨髓,一時間更是苦苦哀告,隻短短一會兒工夫,西門慶的輩份在他口裏節節上漲,從爹爹一路晉升到了鼻祖,看樣子還有繼續往上飄紅的趨勢。
西門慶將這九尺小人狠揍了一頓,直打得蔣門神上氣不接下氣,這才停下手問道:“蔣忠,你要死要活?”
蔣門神沒口子的道:“小人要活,要活!”
西門慶便道:“你若要活命,便須依我三件事!”
蔣門神連連點首:“祖宗,莫說是三件,便是三千件、三萬件也依得!”
西門慶皺了皺眉頭,暗想道:“蔣門神這廝,卻是半點兒誠意都沒有!”
當下指了台下的千萬人,大聲道:“這裏都是快活林裏的父老鄉親,我要你跪在這擂台上,好好給大家叩頭認錯!這快活林是所有人的快活林,豈是你一家一姓的嗎?”
蔣門神連聲道:“依得!依得!請祖宗先高高腳!”
西門慶冷笑著把腳一收,哼道:“諒你也玩不出甚麽花樣!”說著伸手抓起蔣門神往台口一墩,如提童稚。
蔣門神喘息了幾聲,見西門慶目光炯炯地盯著自己,急忙直撅撅地跪端正了,“咚咚咚”在台板上連磕響頭,大聲道:“各位快活林的父老鄉親,我蔣忠不是人,是畜類!各位父老大慈大悲,念在小人家裏還有四歲的老娘和八十歲的孩兒的份上,請祖宗大人放了小人吧!”
“轟”的一聲,萬人哄笑。快活林裏人人揚眉吐氣,張團練那邊個個臉上無光。
西門慶冷笑了幾聲,又對蔣門神道:“哼哼!你蔣家好別致的老娘和孩兒啊!這第二件事,就是我要你連夜離了這孟州城,趕回家鄉去。權貴家的走狗,你做得很有趣嗎?若敢留連,再叫我碰上,見一次打你一次,見兩次打你一雙,你可有不服嗎?”
蔣門神連連叩頭:“小人哪敢不服?小人今天就走,今天就走!斷不敢在這孟州停留了!以後江湖上碰到祖宗大人,小人也定當退避!”
西門慶又說道:“第三件事——我知道你這廝,是個口不應心的人,我也不敢盼著你立刻就能洗心革麵,重新做人,但若你還有些兒記心,就在日後做壞事之前,先想想今天的這一頓好打!若能想得通達了,未必不是你的造化!”
蔣門神再次磕頭:“這件事,小人也依了!日後我必然做個好人,再不敢為非作歹!”
西門慶點頭:“既然如此,饒你去罷!”
蔣門神連連叩謝:“是是是!多謝祖宗大人!”說著也不敢站起身子,直膝行到擂台邊上,從台沿兒上爬了下去,才在兩個徒弟的攙扶下,鑽進西蘆棚裏去了。
擂台下眾人見西門慶如此發落了蔣門神,無不讚歎。遠處的大樹下,有一個六十餘歲的矍鑠老翁,亦是拈著白須微微點頭,緩緩說道:“金剛怒目,卻也不無慈悲心腸。好一個三奇公子西門慶!”旁邊一個九歲左右的男孩子聽著,睜圓了黑亮的大眼睛,直盯著擂台上的西門慶不放。
西門慶向著西蘆棚,冷著聲音道:“張團練,你那邊還有哪一個上台來賜教?若沒人出手,這快活林還是大家的快活林!”萬人呼應,聲震長空,連烈日都顫栗起來,不得不扯過雲朵遮住了自家外強中幹的麵目。
西蘆棚簾子一掀,張團練直搶了出來,一張黑臉上全是猙獰的火氣。狠狠地瞪了西門慶一眼後,張團練引鐙上馬,居然單槍匹馬一個人頂著大太陽跑掉了。熟知此人德性的人見了,無不稱奇道怪。
待張團練跑得不見了影子,那張府管家突然來到那麵銅鑼前,掄圓了槌子,“嘡嘡嘡”一疊連聲地猛敲了起來。
就在眾人莫明其妙的時候,突然間快活林四麵街口,都有一批批的精壯兵丁湧了進來。這些人都是身披軟甲,手提哨棒,排成魚鱗陣的行列,每走一步都是騰騰的殺氣。
留在西蘆棚裏的蔣門神看到這些援兵,被打得五彩繽紛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惡毒的獰笑。
張府管家“嘿嘿”笑道:“要打擂台嗎?咱們這便打!不過咱這邊有小五百人,若是一個個打來,卻打到甚麽時候?不如大家便一擁而上,早些分出勝負輸贏,豈不爽快?”
張團練手下的那些走狗們,也笑嘻嘻的從帳篷裏取出了早已預備下的杆棒、樸刀、鐵尺等諸般器械,密密的在張府管家身邊圍成了一個圈子。
張府管家站在刀山劍林裏,看著眼前不知所措的老百姓們,突然變了臉,戟指著罵了起來:“你們這些泥巴種!賤民!俺家大人要你們這片地,是看得起你們,居然還敢這麽推三阻四,夥同施家小子跟俺們大人作對!你們也不打聽打聽,俺家大人是什麽後台?那施家又有什麽後台?我把你們這些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螻蟻東西!今天就讓你們知道我家大人的厲害!明天就算讓你們去平你們家的祖墳,你們也得給我乖乖地平了!小的們!”
無數狗吠般的聲音應和起來:“有!”
場中一片肅殺。這正是:
隻說妖龍噴毒火,卻看猛獅吼天風。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