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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西門慶寫挽聯

  眼見西門慶提起掌來,便要一掌直朝水秀才頭頂上直劈下去。他掌上是何等勁力?這一掌劈下,這瘦骨伶仃的水秀才隻怕當場就是個嗚呼哀哉!

  跟著西門慶前來娶親的貼身小廝玳安見勢不妙,想要阻擋西門慶,在場之人誰有這個本事?情急之下,便大叫一聲:“嬌兒姑娘!”


  西門慶這一掌已經擊到距離水秀才頭顱不及半寸,突然聽到玳安這一聲大叫,心神劇震之下,手掌不由得便停在了空中。


  跟著西門慶來的眾家人這才如夢初醒。知道爺素來是個手重的,今天如果打死了這水秀才,便是西門家財大勢大,見了官也說不過去。於是一擁而上,抱手的抱手,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將西門慶先裹住了。


  玳安便跪了下來,哭道:“爺今天是來辦喜事的,若打死了人,卻不是將喜事變成了禍事?那時爺你進了班房,這個親定然娶不成,嬌兒姑娘泉下有知,眼睜睜看著喜轎空抬進來,空抬出去,卻叫她心上空喜歡一場,爺你於心何忍?”


  麗春院內外,看熱鬧的人山人海,聽到玳安說得淒惶,心軟的人無不流淚。


  西門慶更是心如刀絞,指著水秀才大罵道:“嬌兒活著時,受盡了多少磨難?想不到連她死後,還有這種小人來羞辱於她!這是賊子自找取死之道,我豈能輕饒?!”


  玳安一下子跳了起來,搶過牆角的一根扁擔,叫道:“這樣的惡心人,若爺自己打他,仔細髒了爺的手,小的今天,卻來替爺、替嬌兒姑娘出氣!”說著一個箭步跳到水秀才身邊,掄圓了扁擔就砸。


  一邊砸一邊想:“姓水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麽惹惱我家爺了,但若讓爺來打你,隻一掌就送了你的小命兒,還是換我來打你,你縱然皮肉受苦,至少還能得條活路。”


  因此玳安扁擔上加力,先照顧水秀才頭麵,打得他頭破血流、樣子狼狽到十二分之後,才對著屁股腿這些肉厚的地方招呼起來。水秀才被打得“嗷嗷”叫,在地上滾來滾去,比將要挨宰的豬也強不了多少。


  圍觀的人群起先還不知道水秀才為什麽挨打,但聽那明白人一講解,說那幅挽聯中暗包的意思如何下流齷齪,如何陰狠惡毒之後,都鼓噪起來,罵這水秀才竟然在死人頭上做這等文章,也怨不得星主大官人如此暴怒,十足的該打!

  也有一等明眼人暗暗稱奇,要知西門慶素來是清河縣裏最大的紈絝,他怎能一看那挽聯,便有眼力尋出其中的陰毒破綻?難道是他平日裏深藏不露?還是地府還魂之後,開了前世的宿慧呢?


  挨打的水秀才這時滿心想求饒,還想把應伯爵、李外傳供出來減罪,但玳安第一扁擔就打在他的嘴巴上,打得他齒折舌破,咿咿唔唔的哪裏說得出話來?隻能慘叫著悶挨。


  西門慶不開口,玳安也不敢停手,又打了頓飯時分,眼見那水秀才已經快被打得展挺了。桂卿心下雖然恨極了這往死裏糟蹋人的水秀才,但想到若真把人打死在這裏,那時卻怎生收場?於是徑自來到西門慶麵前跪下,想要說什麽時,卻是淚流滿麵,哽咽難言,隻得伸手向靈前一指。


  西門慶長歎一聲,向玳安揮揮手:“住了!”玳安急忙丟開扁擔,打了這麽半天,他自己都累了。


  指著萎頓在地的水秀才,西門慶恨恨地道:“把這廝給我扔出去!扔得遠遠的!”來旺來興趕緊上前,架著這個也不知該說倒黴還是該說幸運的家夥,遠遠的扔在兩條街外。


  來旺來興回去之後,應伯爵和李外傳鬼鬼祟祟地溜了過來,把水秀才弄走了。


  麗春院中,西門慶早已經一把捽下了那幅挽聯,七扯八扯,撕了個粉碎。這時老鴇子聽了閑雜人等的指點,明白了挽聯中的深意後,一時間悔愧欲死,放聲大哭——隻說是想要靈前好看,卻沒想到把全天下同行姐妹的臉都敗光了!

  正哭得起勁兒,卻聽西門慶又是一聲大喝:“拿文房四寶來!”


  老鴇子擦擦眼淚,湊到桂卿耳邊問:“啥叫個文房四寶?既是寶貝,可知值多少錢麽?”


  桂卿恨恨地道:“文房四寶就是筆墨紙硯!早年你隻叫嬌兒姐學詩詞歌賦,輪到我時,卻又嫌費錢不讓我學!若我多學得幾句,今日怎能吃那姓水的如此羞辱?”


  老鴇子雖是個強詞奪理理屈詞富的,也不由得低了頭。


  這時玳安捧上來了幾張紙,一管筆,都是臨時尋來的不堪東西,西門慶這才知道是自己說得簡略了,便搖頭道:“我要自己給嬌兒寫一幅挽聯,這些東西卻用不得!”


  星主大官人,要親自寫挽聯!圍觀的人都是精神一振。西門大官人小時候就好勇鬥狠,拳棒在清河縣是有名的,可說到文才,卻誰也不拿他當一般菜——誰知今天,西門大官人竟然誇下海口,說自己要寫挽聯了!


  不過,也有很多人相信,星主大官人,能人所不能。要知道,很多人花大價錢拍賣一張功德炊餅的那個什麽“標準化合約”,其目的並不在其中那一手五個功德炊餅,而是看中了上麵有西門星主和武星主親筆簽名的畫押,還有星主的兩半個騎縫章。大家相信,有這件寶貝鎮宅,必然邪魔遠避,鬼怪潛藏。而且已經有解魔的法師試驗過了,用有著星主靈氣的標準化合約施起法來,效果就是不一樣,靈驗如神!


  僅僅是西門星主無心而作的標準化合約,就有如此強大的神效,若是他真心寫一張,不!是寫兩張挽聯,那還了得?隻怕就是書出天地動,字到鬼神驚!


  紙鋪子的老板自告奮勇地站了出來:“星主大官人,小人的鋪子裏,文房四寶,樣樣頭等,便是那寫挽聯的紙,也能替星主大官人打疊現成了,卻不知星主大官人一幅挽聯要用幾字?”


  原來寫聯時,根據用紙長度的不同,所寫字數的不同,聯紙都有不同的折法。折出來的線起一個類似於稿紙的框架作用,這樣寫出來的字便中規中矩,對稱好看。


  西門慶在心中默算了算,便道:“我這一聯,要二十六個字!”


  “好嘞!”紙鋪子老板答應一聲,剛準備要走,卻聽西門慶叫住了他。


  西門慶鄭重地道:“我這一聯,是上下聯各二十六個字,加起來是五十二個字,你那紙可要選長大些的!”


  紙鋪子老板一聽,驚得那舌頭伸出來多長縮不回去——清河縣中寫過多少挽聯,除了西門慶結發妻子陳氏的那一幅自挽聯之外,何曾有第二人有過如此的鴻篇巨製?


  看熱鬧的人一聽西門慶要寫這麽長的挽聯,頓時轟動,當下便有好些秀才儒生,紛紛鑽到前麵來。


  須臾,筆墨紙硯都到,有那好事的幫著把一張鏡麵一樣平的大胡床抬了出來,七手八腳地將紙鋪開在上麵,這才遠遠地退了開去。


  西門慶上前,手指在紙上掠過,數夠確實折出了二十六個褶子,這才點點頭,將旁邊的大排筆抓了起來。


  這一瞬間,似乎有無數的往事在心頭掠過,似真似幻,如癡如狂,卻讓人心頭添酸,肋間發漲,眼中生澀。


  西門慶狠狠地閉眼搖頭,把一腔悲痛暫時甩開,深吸一口氣,伸筆蘸得墨飽,垂肘懸腕,一個“我”字已經躍然紙上。前排的眾文士睜大眼看時,卻見西門大官人寫的卻是號稱“心正則筆正”的柳體。


  文不加點,二十六字已然寫就,便在靈前高高挑起。眾人急注目時,卻見上聯是——


  我生無情,溫柔帳中未進合歡酒,以致玉碎珠沉,芳魂永駐十八歲


  圍觀的人轟然喝彩,便有人大叫道:“下聯!下聯!”


  這時,已有人將下聯用紙也鋪排到了胡床上。西門慶筆不輟耕,轉折間力揮而就。掛起來看時,下聯卻是——


  卿殤有感,望鄉台上莫飲孟婆湯,且待天荒地老,同心再結億萬年


  四下裏靜了一靜,驀地裏,爆發出一聲震天的歡呼。


  清河縣眾儒生士子無不震撼。一向看西門慶最不順眼的老儒生陳清走了上來,向西門慶深深一揖:“西門星主,老朽今日才算真正的服了你!”


  西門慶木楞著還禮,呆呆地看著風中拂動的挽聯,突然間滿腔悲傷再抑製不住,一跤坐地,失聲痛哭。這正是:

  昨夜淒風凋玉樹,今宵孤筆伴香墳。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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