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8.分道揚鑣殊死戰
林容他們早已經從城門外汪良臣等人頻繁的活動得知情況不妙,隻是不知道是哪一天他們真正開始行動。幸虧翠翠來了,她急促地說:“今日中午,來招降的人就要到了,王玉哥哥帶來五百人馬,假裝成運糧宋軍……”
大殿上,王立剛剛把祭詞念完,鍾鼓齊鳴,木魚聲聲中,王一進來,湊近他匯報:“元帥,運糧人馬來到了!”
王立正等著這消息哩,於是轉身手一揮,所有響器無聲無息,他才大聲說:“眾位鄉親!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近日元軍換防,我們乘此機會,聯係了川外的大宋人馬,給我們找到糧食送來了,可以暫時解除山上饑荒。所以,我要領將士們下山迎接糧草,你們為史炤將軍送葬吧!”
說完他徑直朝門外走去,翠翠突然在他身後大叫:“元帥,你不能去──”
“你乍呼什麽?”王立目光如炬,把這個弱女子鎮住了。
他乘機出了大殿、出了山門,被王一悄悄叫住了,回頭一看,林容一手拉著鳳兒,一手拉著翠翠,寸步不離地跟在他後麵。
王立頭轟的一聲,心裏暗暗叫不好,讓王一出城迎接來人,強打起精神,轉身朝後麵的人一拱手:“張夫人,請您帶領大家回去繼續誦經,為史炤將軍把法事做完吧!”
沒人聽他的,林容隻是朝他冷笑,鄉親們潮水一樣繼續湧了出來,石梯上站滿了人。王立手一揮,大聲喝斥:“都給我進去!繼續法事,聽到了沒有?”
見沒人答應,他大喊道:“再不進去,本帥就對你們就不客氣了!”說著手一揮,寺外麵的士兵一字排開,刀槍橫對,一步步朝林容她們逼來。
翠翠不顧一切地喊出聲來:“你不能把他們關進廟裏燒——”
“孩子要吃奶了,你給我回去!”王立一把扯過她,讓手下人將其餘的人往廟裏趕。
隻聽到“嘩啦”一聲響,如閃電一般,鳳兒的袖子中抖出一根鐺亮的鏈子,麵對著士兵們繞了幾圈,亮光劃出幾道弧線,刀打掉了,矛頭打掉了,槍打折了。
王立從來沒想到鳳兒有這等本事,一時愣住了,翠翠陡然增長了膽量,轉身跑回到林容身邊,手指著王立大聲說:“你要去開門迎敵,你要把我們關起來燒死──”
死字尚未落音,一支長劍飛射而來,鳳兒眼前一亮,想要抖鏈條打落飛來的銀蛇,可是又怕傷了靠邊的林容,猶豫瞬間,“嗖”的一聲,王立扔出的長劍插進了翠翠的胸脯。
林容趕緊摟住她,厲聲指責道:“你是殺人滅口嗎?這曾經是你的結發妻子呀!”
在她的後麵,寺廟裏出來人手上都抓著棍棒、菜刀、斧頭,讓王立心驚膽顫了,他步步後退,瘋嚷著:“反了,你們反了!”
“不是我們反了,是你,──王立!你反叛了我們的民族,你反叛了我們的國家,你反叛了我們魚城十萬民眾!我們能不反叛你嗎?!”
林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王立被她點中穴道,動彈不得,隻有強詞奪理:“我上順天理,下合人情,都是為你們好呀,正為了活一城百姓,我才不得已而為之的!”
“哼,你要為百姓,早就應及早籌集糧食,可是你貪圖享樂,醉生夢死,早就不顧我們百姓的死活了,你隻為活你的兒子你的寵妾,卻讓一些堅決抵抗的將士出城送死,還要將我們主張抗敵的百姓活活燒死,你好狠毒呀!”
“不不不,這是翠翠爭風吃醋,胡說八道,她真是死有餘辜!”王立還在強辯。
翠翠身上的劍穿心而過,血濕透了衣衫,她靠在林容身邊,顫抖著手指向王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終於,手臂像是被轟雷擊斷的樹枝搭落下來,身子癱軟下去。
但林容將翠翠抱得更緊了,怒不可遏地譴責王立:“不許你血口噴人侮辱翠翠!她雖是個弱女子,卻比你們這些須眉男子多的是民族尊嚴,多的是民族氣節,多的是民族風範!”
翠翠血流盡了,可她聽見了林容對她的高度讚揚,她渾身痙攣一下,忽然睜開眼睛,嘴角一彎,帶著永恒的微笑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林容強忍住淚水,放下了翠翠,上到山門石階上遠眺之後,冷冷一笑:“王立──你個狼心狗肺的叛臣賊子!你出賣城池,賣國求榮,你還有人性嗎?你的新主子來了,你拿我們去邀寵吧!”
王立按捺不住滿心的歡喜,仰天大笑:“你們看見了是嗎?對,江上招降的船隻已經來了,願意和我出城歸降的就下來,我們一起去迎接安西王相,從此就可以吃飽飯了,睡安穩覺了,士卒免征戰之苦,百姓享安居之樂,難道對你們無利嗎?除此以外,你們還有什麽別的出路?”
廟裏廟外,台階上下,靜寂無聲,沒有一個人下來的。林容奚落地笑了:“王立,兵權掌握在你手裏,可是正義卻在我們手中,弟兄們,不願意作亡國奴的到我們這裏來!”
王立身後的將士紛紛拔出刀劍,護衛著身子倒退幾步,再轉身跑上了台階。
眨眼間,身邊的將士所剩無幾了,王立氣急敗壞了,想不到,放出城那麽多將士了,這裏還有人死心踏地不願意投降,他吼道:“快,快給我調人來,你們這些──”
“王立,你可以調人,你可以射箭,你可以舉刀,但他們未必會聽你的,因為這裏有他們的父母兒女,妻子姐妹,大家不願意他們和你們爭鬥,我是無親無故的一個人,你就拿我發泄你的威風好了──”
林容說著,就往下走去,她身後的將士和百姓也跟她走下去。
王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一身正氣的女人,她何止有正氣,她還有勇猛,有膽略,有心計,李德輝的人馬已經靠岸了,隻有五百人,我如果動她一根毫毛,滿城的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要把我淹死的。
想到此,他一邊後退一邊喊叫:“我受張大人栽培多年,我不能殺你,山上人也俱是鄉親,不能相互殘殺,可是,你有本事給他們一條活路嗎?”
“元帥不是讓一些將士突圍了嗎?不是也同樣可以讓我們突圍?”
王立竊喜,站住說:“對,為顯示他們的誠意,元軍早已從城外撤退了,昨夜鎮西門已經放出了一批將士,可是那裏山高路遠,你們必不能走,隻有從新東門出城。今日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井水不犯河水,讓我開了護國門接來糧食救濟一城百姓,你們出城找條活路,以後我們再聯手抗元,我一定作你們的內應。”
“謝謝元帥的美意。”林容依然笑得儀態萬方,“要按照你的路線走,我們出城的將士剛到渠河嘴,就要被駐紮雲門山的敵人一網打盡了,也不用你費吹灰之力,就借刀殺人,消滅了心頭之患是不是?”
千刀萬剮的翠翠,你把什麽都偷聽去了,什麽都告訴了她們了,把我的計劃全部打亂了呀!肯定昨夜那批人馬也沒有走遠,正等著接應他們哩。哼,不管走哪條路,也逃不出元軍的遠距離包圍圈的!王相已經登岸了吧,我再不出去迎接,他豈不要起疑心?這些人也怪,明明看見元軍即將入城,怎麽還有心思在這裏說長道短的?
該到當機立斷的時候了,他說:“張夫人果然是人傑,看在張大人的麵上,我就放你一條生路,你們要走哪邊,我就開哪道門就是了!”
“你放我們的生路?說實話吧,是我們要放你一條生路!我們不願意讓兄弟姐妹相互殘殺,還有一城百姓需要你給他們解除饑餓,否則,你還能開護國門嗎?連你把守護國寺後門的將士也已經出了城了。”
對了,不見多時的馬青苗就是從後門走的,那麽她們已經過了薄刀嶺,要出鎮西門吧!昨夜放出去的將士也走的那邊,那裏崇山峻嶺,正是元軍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也是便於他們逃出和隱蔽的地方,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竟然被這幾個女人愚弄了,一時惱羞成怒。
回頭一看,遠遠的一片人馬,是王一帶著自己的心腹士兵來了,就把手一揮:“既然你們現在還沒走,你們就走不了啦──手下將士們聽令!你們給我上───”
“王立──你敢動武!”馬青苗來了,從山門裏出來,手中抱一個孩子,這時候哪來的孩子?啊──是金豆呀!王立頭轟的一聲,涼氣從腳底竄至天靈蓋,她們居然趁機劫持了皇宮,幾個女兵還押著一個女人,那是王玉呀,她嘴被塞住了,像白豬一樣被捆得緊緊的,豐滿的身子扭動著,好讓王立心疼,一陣酸痛波瀾讓他感到了滅頂之災。
一時間天昏地暗,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不都是為了這母子二人嗎?如果失去了他們,還圖個啥?於是躬身施禮:“張夫人──你行行好,放了我的妻室兒子吧,本帥為你跪下了──”
林容接過青苗手中的嬰兒,對王力冷冷一笑:“要保障他們的性命,你就得保障我們突圍者的性命,你就得保障我們滿城百姓的性命。”
“你們要帶他們走?金豆還是奶孩子呀。”他跪直了身子說。
林容冷靜地說:“不帶他們怎樣走得出去!你放心,隻要我們活著,你兒子就餓不死,我們會好好撫養他長大成人的,要讓他將來以你這樣腐敗墮落的父親為恥。這個不知姓李還是姓宗的熊耳夫人,也將學會自食其力,作個不再興風作浪的女人。如果你要置他們的性命不顧,你就和我們決一死戰吧——”
“反了!反了!你們是一群強盜──你們是一群土匪──”王立已經失去理智,他跳起來,聲撕力竭地大喊大叫,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退入廟裏,從後門出去。
他孤獨而麻木地尾隨在麵,看著他們穿過薄刀嶺,走出鎮西門,連駐守那裏的將士也一同走了。
王立癱軟在地上,朔風吹來,冷徹骨髓,一種正在墜入深淵的感覺讓他昏眩,仿佛頭腳倒至又急劇下降,產生了無可名狀的恐懼感,心裏空空洞洞的,眼睛裏慢慢地沁出一眶淚水,一滴滴順著他鐵青色的臉頰淌下,目光迷失在隱霧彌漫的蒼穹裏……
王立癱軟在地上,在烈日的炙烤下冷徹骨髓,一種正在墜入深淵的感覺讓他昏眩,仿佛頭腳倒至又急劇下降,無可名狀的恐懼感,讓他心裏空空洞洞的,眼睛裏慢慢地沁出一眶淚水,一滴滴順著他鐵青色的臉頰淌下,目光迷失在陽光燦爛的蒼穹裏……
"王立在這裏!王立在這裏——-"
王一領著一群陌生人向他跑來。
一個奴才怎能直呼我的姓名?!他看過去,打頭那個衣冠楚楚的白臉官人就是李德輝嗎?他怎麽怒氣洶洶的樣子?啊,他妹妹已經被劫持了,他問我要他的妹妹與外甥怎麽辦?
王立思緒混亂,還沒有想明白,頭上一黑,還沒反應過來,一張大網從天上罩下,將他裹住,他要割網而出,可是寶劍插到翠翠的胸脯上了。他手無寸鐵,趕緊掙紮,卻毫無用處,身體隻有被越收越小的網捆成一團。
他聽見自己的骨節被折斷的"嚓嚓"聲,痛楚地大叫起來:"你們要幹什麽?我是王立呀……"
"擒賊擒王,我們抓的就是王立!"那個官人的聲音響起,如巨雷炸耳。
王立知道,自己一世英名完了,三十六載固若金湯的釣魚城也完了!
突然,他的才思爆發出火花,一首打油詩浮顯在腦海:
父仇沒報,母恨未雪,
情人被俘,愛子被挾,
國破家亡,身敗名裂……
這是我自己給自己寫的悼詞嗎?
我是一事無成,一無所有了啊……
(全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