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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2章 沉璧:暗中交易

  北燕王都黑水城,太子地牢之中,依舊一片漆黑著。


  慕容白曜一直坐在地牢的最深處靜聲聽著。每日,隔壁都會準時傳來一陣陣叮叮咚咚的聲音。


  說是每日,也是猜的。實在是地牢裏不見天日太久,時間的流逝穿過他的身體隻覺麻木。


  但隔壁那個關著慕容明月的屋子,總會準時傳來不小的動靜,應該是每日的武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又一天過去了,過去的又是一天。


  他有時候會揚聲問隔壁。


  “每天都練著呢?”


  那頭沒答話。


  如果看不見太陽,那“日”這個字的本身就沒有意義。如果隔壁那個人基本不說話,那“人”這個字本身也沒有意義。


  慕容白曜安安靜靜地坐在原地,悟出來這個深刻的道理。


  直到某一天,當他百無聊賴地準備向那頭再次發聲時,卻是對麵先開口。


  “慕容彪出去了,有興趣動手嗎?”


  “去哪兒?”


  地牢那一頭的慕容明月向來話少。


  “關中。”


  “你怎麽知道。”


  隔壁傳來幾聲極輕的敲擊。


  不是隔壁,他自顧自搖頭。更準確地說,是隔壁另外那頭之間的牆壁,敲擊聲錯落有致。


  “十幾年前,慕容明月起兵之前,我曾經抓到過她手下潛入黑水城的奸細。當時那奸細抵死不說,直到最後他自盡之前,突然衝到牆壁上長長短短地拍了好幾下。”


  好久沒提當年事,慕容白曜在說起此事頗為感慨。


  “就是這個吧,用特定的方式敲擊牆壁,是你和你的死士,溝通傳遞情報的一種方式。”


  “十六。”


  那頭淡聲傳來兩個字。


  啥意思?

  他真不比慕容彪兩人聯手創業的感情,可做不到旁邊這小祖宗說什麽便能猜出什麽。腦子轉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十六年前。


  他輕輕地嗤笑,“還算著日子呢?”


  不對。


  “原來你都進來兩年了!”


  “不到,今天是隆平十四年四月二十七日。”


  那頭似有起身衣料摩擦簌簌的聲音,感覺到腳步走到兩人相隔的牆壁麵前。


  “他一個多月之前南下關中,基本帶走了中央禁軍和西線衛戍。不出意外,這些兵力控製關中是遠遠不夠的。東線最後也要調過去。好時機,動手嗎?”


  慕容白曜在這頭忍不住嗤笑。


  也隻有慕容彪,能讓她這個當年幾乎舉國奉為神明的明月長公主多說幾句話。


  “這可是你跟慕容彪聯手打下的基業,你居然說不要就不要了。”


  那頭靜默片刻。


  “不重要。”


  “傷透了心的女人不能惹哦。”


  慕容白曜那頭似是起身活動,笨重的鐵鏈在地上摩擦發出如蟲吟的聲音,某種地牢裏難得的,具有生命力的東西。


  “我剛進來那兩年,慕容彪常常會進來跟我絮絮叨叨。通常是他說,我聽。他就說啊,說你背叛了她,說他無論如何也要把你抓進來,審問明白你為什麽要背叛他。”


  那頭似在轉圈圈,但鐵鎖鏈纏身,走得晃晃悠悠又笨重得很。


  “我就想,用腳丫子都能想明白,怎麽可能嘛?當年你們倆站在一起,我一看,就知道是誰的花心思多。他這個人吧,有野心,能力又不能做到一等一。這種人的自卑往往包裹著極大的自負,人前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人後不知道打著什麽鬼算盤。也就像你這種小姑娘會上趕著上他的當……”


  “說完了嗎?”


  慕容明月第一次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懷疑。在她印象中,曾經的太子慕容白曜不是一個這麽嘴碎的人,一個漸慕唐風的標準下長大的大好青年,舉止端方行為得當,詩書禮樂無一不精無一不通。


  關了十幾年關成了這副鬼模樣?

  一掌隔著牆壁打了過來——當然,是打不到的,勁厲的掌風撞上特製的牆壁,發出沉悶的一聲吼。


  慕容白曜立馬見慫。


  “我是說你之前,之前,你現在肯定不會被騙了嘛。”


  大概是真的太久沒說話,也沒運動,那頭緩緩挪動的步伐一直沒停。


  “不論是你幫我也好,或者是你另有所圖想借我起事其實是我幫你也好。有些話我得問清楚了——


  “下次見到慕容彪,你不會手軟吧?”


  那頭許久沒聲音,慕容明月坐了回去。


  “不願意算了。”


  “哎哎哎!”


  那頭嘴碎的故舊太子立馬退得從善如流。


  “成交成交。”


  慕容白曜話音剛落,隻聽得極黑暗的深處,傳來咿呀一聲。


  隔壁的慕容明月以匕首為柄,用沾濕了一條衣擺,將粗圓的鐵柵欄拉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穿過的縫。她從裏麵鑽出來,用同樣的辦法救出十幾個給她傳訊的死士。


  最後停在慕容白曜的麵前。


  太黑了,基本上沒有光,看不見。


  慕容明月以同樣的辦法走進他的監牢,轉身一把匕首徑直撞向身側的後牆,另一手抄起地上一撮幹稻草,迎上匕首撞牆的刹那間迸發的火花。


  一把幹草瞬間點燃,微弱的火苗在她手中小心翼翼地向上竄著。


  “你要燒死我啊!”


  又是煩人的聒噪,慕容明月舉著一小把快要燃盡的幹草向前看。


  先看到的是一蓬如蔓草泛著花白的頭發,就像懸在空中的一盆吊蘭,蓬蓬鬆鬆向外茂盛生長著,向下垂落直到與地麵相接。


  手腳之上皆是鎖鏈,深深嵌進牆中的鎖鏈幾乎有小臂那麽粗。手鏈緊緊繃直讓他的手幾乎動彈不得。腳鏈鬆鬆垮垮地在地上扭曲如盤蛇,尚有幾寸可以走動的空間。


  她舉起快要燃燒殆盡的幹草,再往後看。寸寸光源照亮,微弱的火光湧進黑暗的刹那,目光也隨之落在整飭平整的後石牆上,深深淺淺,歪歪扭扭全是發黑的筆跡,爬滿了牆上扭曲如蛆蟲。


  從右看起,是一個“承”字,再向左,是一個“安”字,最後向左,剩下的十幾個都是“隆”。


  這是大唐的年號紀年。


  年號紀年之下,始有“一二三四五”的數字,每個數字後都塗上幾個東倒西歪畫的“正”。


  如果說“一二三四五”是月份而“正”字是日期的話——


  慕容明月順著日期往最後數,血跡逐漸鮮紅刺眼。


  最後停留在隆平十四年四月二十七的日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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