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黍離:蕭家堂議
蕭嵐也靜聲等時機,在大門緊閉的蕭府。
蕭家旁係的親眷陸陸續續也集中到長興坊蕭府上,包括血緣上最為親密的蕭靖的庶弟,蕭嵐蕭岄的叔父,蕭翊。
李若昭不在,蕭家父母亡故,招呼親眷的重任落在了蕭岄頭上。
蕭岄也是第一次料理府上瑣事的。平日連賬本家奴都數不清的蕭家大小姐,一上手麵對的就是連名字都叫不全乎的一大把的人,烏央烏央湧到她麵前,對她指指點點。
尤其是知道蕭靖那點不幹淨的事的,對蕭岄的態度就愈發趾高氣昂。
一遇到拿不準的事,蕭岄就會去找蕭嵐。不過,蕭嵐自己的小院已經辟出來給親戚們住下,自己一個人守著父母的靈柩,日日夜夜靠在雲閑閣的荷塘邊,臨水吹簫。
聽完蕭岄的訴苦,蕭嵐餘音一止,半倚在廊柱下,修長的指尖撫過曲折的竹節。
“你把堂叔和從叔安排遠一點,他們倆自小不對付的。還有這個,”
他指了指蕭岄拿在手裏的示意圖,“安排在這裏。”
“哦,好的。”
話說一半,忙得暈頭轉向的蕭岄忽覺不對。
“這些人際關係你都知道,那你幹嘛不上?”
蕭嵐把玩著手裏的簫轉頭問:
“這不是你主動要求的嗎?”
蕭岄氣絕。還真是她主動的,她說她也是蕭家的一份子,家中橫遭禍患,理應出一份力。
然後就——
光榮掉坑裏了?
蕭嵐手中長簫一轉,輕輕磕在氣鼓鼓的自家妹妹的頭上。
“外麵情況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蕭岄撇撇嘴,“西突北燕在長安城外僵持了好多天了,沒結果。”
“差不多了。”
蕭嵐起身,日光落在一身雪白的斬衰孝服上,許久沒挪窩的身體稍稍舒展。
“明日辰時,你請諸位齊聚會客廳,我有要事要說。”
然而,等到第二日辰時二刻,稀稀拉拉聚集在會客廳的人不足一半。
蕭嵐作為蕭家目前的家主,蕭岄一身緊身衣,手握雙劍緊緊守在蕭嵐身邊,警惕地盯著周圍人的一舉一動。
蕭翊是最低調的那個,銀青色的袍子遠遠地站在立柱下。
“既然隻到了這幾位,那我便默認不論我做出怎樣的決定,他們便都是支持的咯?”
下麵的人顯然不吃他這一套,
“你算個什麽東西?叛臣之子,也配在上麵指手畫腳。”
“我算個什麽東西?
蕭嵐歪著頭反問。
“家父既為蕭家主事,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蕭家的事,自然由我做主。我知道諸位對於家父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詞,既然說到這兒了,那咱們便攤開了掰扯清楚。家父的清白,我隻說一次。蕭府上下,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外通敵國。哥舒玄非我蕭家人,家父也沒有透露絲毫涉及家國的秘密給他。”
蕭嵐拿出那一遝從地上撿起來的雪白的信紙摔在桌案上。
“哥舒玄所謂的證據,就在這兒。”
當然不會有人去看。比證據更深入人心的是成見。
蕭嵐也沒指望有人去看,他抬手示意門庭疏朗的蕭家正門。
“說句不好聽的話,家父是死在西突騎兵刀下的,這一點諸位隻怕沒人做到吧?諸位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覺得自己大義凜然行高誌潔,大門開著,不妨現在就出去與西突人大戰一場。倘若馬革裹屍,我蕭嵐定以父喪之禮為其料理後事,三年喪期,說到做到。”
當然也不會有人真的出去和西突人拚命。張張嘴總是容易的,誰會真刀真槍和明知必敗的敵人打一架?
總算安靜下來,蕭嵐稍稍緩和片刻。
“至於我本人。是,或許我是年幼,既無一官半爵,又無實際經驗。但是,論嫡論親,也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值此家族存亡之際,且不說要捐棄前嫌,共渡難關,就算我今天敞開了讓大家競爭,你們在這兒打一整天,會有結果嗎?”
確實是。蕭家上下,蕭靖是嫡出,離蕭靖血緣關係最近的蕭翊是庶出,他做主名不正言不順。與蕭靖同一輩人中,再遠一點血緣關係就遠了,上一輩的基本沒剩幾個,下一輩的,那還不如蕭嵐呢。
確實,沒有比蕭嵐更合適的人。
蕭嵐看了一眼站得遠遠的蕭翊。
蕭翊出列,淺淺致意,“二公子做主,我認為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做主的人既無異議,蕭嵐朗聲。
“如今長安傾頹,蕭家蒙塵,為保門楣,當務之急,應保住我蘭陵蕭氏的族人和血脈為上。由我護送家父家母靈柩遷葬故土蘭陵,剩下的諸位由叔父帶領,蕭岄從旁護衛,舉家南遷。”
又南遷?
兩晉之際蘭陵蕭氏曾舉族南遷,曆經數百年才重新回到北方,好不容易站穩了頂級門閥家族的位置,現在又說要走?
什麽時候才能回來?
長安的產業怎麽辦?
蕭嵐站在上方,靜聲聽下麵議論紛紛聲漸漸小下來才道。
“南遷是最好的選擇。關中的變亂絕非一時半會能結束,就算結束了,關中也不再是宜居之地。不南遷,難道要和河朔蠻子同流合汙?”
河朔三鎮遊離中央王朝之外已近百年,當然沒人願意去。
“那就是了。”蕭嵐淺淺頷首,“叔父長年行走運河一帶,對江南也熟悉,所以有勞叔父代為引導。”
蕭翊點點頭,表示認同。
自蕭翊回長安,蕭嵐一早便找到他秘密會談一個時辰。該說的話都說開了。蕭翊對蕭嵐的計劃清清楚楚,自然從善如流。
蕭翊作為蕭靖的親弟弟,又是站在台上那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夥子的叔父,很多人自然都看他的意思。原本還指望他帶頭替他們說說話,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看到下方已無異議,蕭嵐繼續道:“護衛一事就交給阿岄。阿岄這些日子忙進忙出,想必諸位對她已經很是熟悉。”
給誰?
蕭岄?
那個小姑娘?
就她?也可以?
感受著來自四麵八方質疑的目光,蕭岄繃著臉站在蕭嵐身邊,手中雙劍飛速舞了個劍花,在所有人都沒看清她的動作前,一劍劈開了桌案的一角。
她眉峰微挑,覷了一眼站在下麵各懷鬼胎的親戚們。
“有異議者,宛如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