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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春獵:殺心(上)

  太好了,總算有人攬下了求援兵這個活兒。


  當韓晟義正辭嚴地走進紫宸殿時,在所有人眼中,這就是個冤大頭。


  韓晟離京的第三天,三月二十四日,西突的騎兵攻破鹹陽。正式宣告京西諸鎮防禦崩潰,渭水流經下遊鹹陽長安一帶,寬緩而淺,過渭水可直抵帝京長安。


  神策軍勉強在渭河沿岸組織抵抗,撐過了兩個時辰,渭水南岸全線崩潰,五萬西突前鋒騎兵從朔漠一路殺來,還剩三萬餘眾。離長安,不過一日的馬程。


  同日,最後兩封來自長安城外的軍報送抵巍巍皇宮。一封是說北燕已經起兵,總計七萬餘眾,走靈州一線。


  另一封是說必勒格可汗率領的主力,也是七萬人,已過蕭關,不日之內將過涇州,直奔長安而來。


  整個關中河西一帶,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匯集了近二十萬外族的騎兵。


  若昭讓雪瀾推著自己獨上北門玄武門城關樓。繞過龍首原上神策軍練兵之所,行至高樓,已能望見西北的煙障。


  雪瀾順著若昭的目光向西北望去。春日沙塵重,前些日子的雪已經化了個幹淨,裸露的土地被幹燥的春風吹得蓬鬆,馬蹄踏過皆是風沙。


  “殿下,咱們是不是,該撤退了?”


  若昭目光又向北眺望。


  “北燕走的是靈州。是靈州,說明李世默已經率軍從靈州南下了,還有希望。”


  但她也知道,就算李世默真的搬來了靈州朔方軍的薛將軍舊部,光靠那些兵力,根本就不夠打的。


  所以,真正破解此局的關節,不在戰場,而在政局。


  自古兵出於政,這三方隻要哪方內政一亂,必敗。


  她確實留了一些後手,但每一步都無法做到十拿九穩,想要真正能發揮出每一步的功效,還得看天,看命。


  從高樓下,穿過皇宮中的兵荒馬亂,每一扇宮門之內嘰嘰喳喳與哭哭啼啼聲不絕。禦溝裏穠豔的脂粉香化成了血淚,嗚咽著染紅了初春的花。


  今晨收到軍報,陛下已下旨準備東撤,沿渭水向下遊,過蒲津關入河東一帶,再轉道汾河流域,順汾河北上至太原府。


  太原府素有北都之稱,軍事防禦、城市建製,均屬一流。


  夾道風聲緊,李若昭入春之後依舊抱著暖爐,一路向南順著人潮逆流而上,停在彩繡輝煌的紫宸殿前。


  紫宸殿前還有數十名官員,沿著丹陛台階一路向下排成了兩條綿長的隊,黑壓壓如山間肅穆吟詠的青鬆。若昭衝雪瀾使了個眼色,雪瀾領命,小碎步湊到廊下的侍衛前,從兜裏掏出了一粒碎銀子,嘰嘰咕咕些許,又回到若昭身邊。


  “這些都是請命留在長安的大人們。今早陛下說要東幸,這些大人們不肯,”


  若昭坐在高處的石階上向下眺望,看見了為首行端執朝笏佝著腰請命的楊秉廉。


  “忙了一路,都走到門口了,又不打算進來了?”


  正往下看著,一扇殿門之內,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年過四十五的陛下聲音比她哪一次都聽著蒼老而虛浮。


  若昭示意雪瀾守在外麵,自己一個人奮力推著輪椅向高曠的大殿中去。步入紫宸殿,她下意識餘光左右偷偷打量。廊下,柱下,都沒有人。


  “你都打算撤了,我還有什麽可說的。”


  陛下向著紫宸殿東暖閣的步伐一滯,回頭看她。


  “你也是來請命留在長安的?”


  “朝中仍有諸位大臣力諫陛下留在長安,等待援兵。可知陛下此次東幸,並非良策。”


  “他們是為朕考慮嗎?他們是為他們自己。你是個聰明人,昭兒,他們都是誰的人,你比我心裏更清楚。”


  李世默的人。李若昭當然清楚,因為陛下一旦撤離長安,基本宣告李世默與東宮之位無緣。李世默陣營裏的人自然不會坐視不管。


  “為了把朕留在長安,他們一個個可謂煞費苦心。韓晟跑到河朔求援,裴濟昨天也請命自漢水南下去了荊南和東南九鎮。帶頭的楊秉廉那個強脾氣,硬是把蕭靖拉出來和他一起在殿外傻站著。”


  轉入東暖閣,側間垂幔之下布著一張小榻,榻上一張黑白棋盤,留著當初在含元殿的殘局。


  陛下隨手抄起衣帽架上的狐裘,許是怕冷,拉扯著裹在身上。


  “我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吧,昭兒。”他指了指桌上,“來下一局?”


  若昭自己奮力推著輪椅停在棋盤的另一頭,目光絲毫不分給桌上的縱橫交錯,“弈棋是為手談,我隻和是友非敵的人下。”


  陛下不怒反笑。


  “十個月前,承明宮變,你來找我引衛茂良出兵誅殺張懷恩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時移世易,陛下。”


  若昭也笑,不稱“皇兄”,“陛下”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互有算計互相利用的兩個陣營,我以為你想清楚了的。當年是你慫恿我為保母仇,是你告訴我柔淑宮、長相思的事,也是你告訴我這條腿是怎麽殘了的。”


  若昭歪著頭看他,“你不否認這些吧。”


  陛下一枚一枚收著棋盤上珠圓玉潤的棋子,不發一言靜聲聽,“啪嗒啪嗒”一聲聲,如催魂的滴漏。


  “從你煞費苦心要把我當做一枚膈應陳家的棋子開始,就應該時刻準備著承受後果。如果我沒有猜錯,當年在雲山,我確實吃了陳太後不少的苦頭,可你敢說這些苦頭沒有你的暗中加碼?”


  比如,那差點折磨死她的燈芯草,如果不是花語發現燈芯草性寒於她身體有害,那她還得遭受多少年的體寒之苦。


  “秦妃用燈芯草害你,可真是天道好輪回的一招棋啊。”


  “說完了?”


  正在收棋子的陛下手中一滯,隻餘白棋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劃下一道道深穀。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


  他也不自稱“朕”,就真像家人閑話一般,裹著毛茸茸的裘襖,縮在棋盤邊。


  “說來說去,也不過怨恨我當年把你當做棋子下在我與太後之間,所以你心生怨恨,站到和李世默的一邊給我添堵?老師說你乃生平第一得意弟子,不過如此。”


  最後一枚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壇裏,玉石相撞清脆悅耳,陛下抬頭看她。


  “哦,對了,你是不是還想說李世默是可以實現你那一腔熱血的唯一人選,所以逼迫我留在長安等他回來,再如你所願安心把位置傳給他。”


  問:李小三兒還有多久到?

  答: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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