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窮陰:見血

  像不解恨一般,公孫嘉禾話鋒又轉回到李若昭身上。


  “罪魁禍首是那個女人對吧?是,她是有恩於我,可事到如今你舍不得,大不了這個惡人我來做!我去找她,為了不讓下一個人被她害慘了我找她做個了斷!”


  李世默驟然沉眸,“說完了?”


  刹那間撲麵而來凝重壓得公孫嘉禾腦子一滯,她又忽地意識到自己占著理,怕什麽!

  “當然沒有!但我就說這些,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明白……”


  “淩風!”


  李世默忽揚聲厲喝打斷公孫嘉禾的話。


  站得遠遠不敢發出一句話的淩風突然被叫到名字,先是一怔,隨即趕緊上前,權當應答。


  立在廊下淵渟嶽峙的李世默向他伸手。


  “刀給我。”


  什麽?

  淩風不喜動腦,下意識隨著李世默的話笨拙地反應。


  “卑職用……”


  劍。


  沒有刀。


  “小刀,隨身帶的那種。”


  那倒是有,可是,這是要……幹嘛?

  淩風上前一步,繼續試探著開口,“殿下?”


  李世默繼續向著淩風伸手。


  “刀給我。”


  坐在廊下的公孫嘉禾才反應過來李世默在說什麽,下意識整個人就要躲,腿腳不便就雙手撐著自己往遠處一點點挪。


  “你你你……”


  你難不成要為了個女人殺了我?


  李世默握著從淩風手中接過的小刀,一步一頓走到公孫嘉禾麵前。驟然逼近近乎窒息的死寂,公孫嘉禾隻覺整個人被籠罩在千斤頂的重壓之下,手被壓得酸軟,在令人膽寒的威壓下悄悄地鬆開。


  右手旋即被抓起,李世默將那柄刀塞進公孫嘉禾的右手之中,反手握住她的手向前捅去。


  “噗嘰!”


  尖銳的刀鋒破開冬日層層絨襖插入血肉中的聲音似雨後春筍拔節而生。


  在公孫嘉禾意識到發生什麽之前,手上的黏濕溫熱首先傳達到腦中。視線像是不敢,又像是極為迫切地,她目光逐漸向下,看到了自己握著刀捅進李世默右旁肋的那隻手。


  指尖還在發顫,血順著顫抖的手指一滴滴落了下來。她告訴自己的手快鬆開,但顫巍巍的手好像不聽使喚把刀柄越握越緊。


  也確實不能動,至始至終李世默都牢牢握緊了她拿刀的手,動彈不得。


  “哥……”


  聲音也隨著手顫抖。


  你瘋了?我想殺的又不是你你這是做什麽你以為你這樣就能……


  李世默攥緊公孫嘉禾的手,整個人似乎因為劇烈的疼痛而發顫,但確乎又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斧鑿刀削的側容繃緊成一條線。


  “如果你想殺她,這一刀,我暫且先替她擋下。現在冷靜了嗎?”


  不等還在顫抖的小姑娘說話,他俯下身。


  “如果冷靜了,就給我一點時間。母妃的事我沒有辦法挽回,但小語可以。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救她回來的。我是她的親哥哥,我隻會比你更想救她回來。”


  李世默再偏著眸子看她的時候已冷得像冰,呼出的氣流就在公孫嘉禾的右耳側,卻格外溫熱。


  “但是她,你不準動。”


  說罷,他再一次握緊公孫嘉禾的手,拔出那把深深紮進旁肋的刀。


  鮮血迸濺,噴在公孫嘉禾的手上衣裙上還有那隻纏滿繃帶的腳上,一滴一滴淌在地上匯成一大片,極為刺目而詭異的鮮紅。


  從始至終公孫嘉禾的腦中一片空白,徹底獲得自由的那一刹那,被抽幹力氣的手再也拿不起一把刀,一聲清脆的“哐當”落在地上。


  “殿下!”


  淩風在身後追。


  李世默沒有回頭,身前無人看到的左手還護著自己的那道傷,步履極緩但確實一步未停向門外走去。


  “淩風,收拾幹淨,這件事隻有我們三個知道,誰都不許說。關河也不行。”


  淩風差人收拾完趕回馬車上的時候,李世默已經靠在車窗邊休息良久,左手還捧著那道深深捅進內髒的傷,如白玉蔥根的手指全部被漫溢的鮮血浸濕。


  “殿下!”


  淩風又急又氣,但他一個下人,什麽急什麽氣都無從談起,隻得看著自家主子的傷白白焦心。


  李世默有氣無力地搖搖頭,因為失血過多而唇色發白發枯。徹底冷靜下來之後李世默的臉色似打了一層毫無生氣的蠟,在冬日飄忽不定的日色下覆上形容枯槁的浮光。


  “你別怪她。嘉禾正在氣頭上,捅這一刀,也是為了讓她冷靜下來。她要的,無非是一個承諾。這也是我承諾必須做到的事,算不得虧。掰扯清楚了事情因我而起,是我欠她的,該還。”


  “那也不至於……”


  白白挨這一刀,不對,是握著東陽郡主的手捅自己一刀,歸根結底還是為了長公主吧?您怕郡主心態不穩,有心找長公主麻煩,而長公主又是個生來體弱連地都下不了的藥罐子,公孫嘉禾一刀下去,恐怕連命也保不住了。


  可是,您為她做這麽多,長公主,她知道嗎?


  “至於的。”李世默咧開嘴扯出一個虛浮的笑意,“我不僅僅是為了她,也是為了嘉禾。嘉禾現在的狀態,闖進蕭府要個說法的事也不是幹不出來。而蕭嵐,你知道的,他是鐵了心要保她。不較真還好,萬一蕭嵐和嘉禾較真,嘉禾又哪裏是蕭二公子的對手?”


  也是這個道理。


  淩風半跪在一旁,垂著眸子點點頭。


  “那……我先回府安排醫師。”


  李世默躺在床上養傷的第二天,十一月三十日,他收到了一封來自蕭府的拜帖。


  說是蕭府的拜帖,送信的卻是雪瀾,展開之後信的內容也是熟悉的字體。輕而淺,筆力不深,無言的張狂與傲骨下處處可見無可奈何的規訓。


  信上內容大意是說,朝中局勢又有新一輪的變化,最好要早做打算。沈青綰的事她一直過意不去,希望還有辦法彌補。


  以及關於小語,她會幫他想想辦法。問他明日是否有空在老地方,靈溪茶莊惜誓包間一敘。


  靈溪茶莊啊。


  李世默披了件鬥篷翻身下榻,大出血之後的身體還有些站不穩當。他扶著窗欞,向靈溪茶莊的方向望去,眸中映著破碎的日光。


  真的像是,很遠很遠的事了。像上輩子驚鴻一瞥,激起心湖千般漣漪,卻沒曾想是驚濤駭浪,掀得人仰馬翻動蕩不已。一朝潮水褪去,徒留白茫茫的人事皆非。


  站在窗邊眺望許久,李世默回頭與還在等回信的淩風吩咐道:


  “跟傳信的阿瀾姐說,不去了。讓她在蕭府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我會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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