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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0章 謁陵:狼煙再起

  李世默至勤政堂時,皇帝陛下正在看案頭上的奏疏。


  他就靜聲在下麵站著等,直到他的父皇似乎真的想起還有眼前這號人物時,才緩緩抬頭打量。


  母喪在前,前來麵聖卻不得著以粗麻布縫製的齊衰喪服,李世默隻能換一身極素的衣衫。望之如浮雲清逸悠遠,但就鎖在這小小樊籠之間,飄不出去了。


  陛下撚著一紙奏疏,從頭到尾細細打量他。


  “確實難為你了。”


  李世默站在下麵沉聲沒有說話。


  “喪儀準備得如何?”


  “一切順利。”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倒不是因為互相怨懟。父皇在他與長公主之間選擇了他,為人子為人臣都合該跪道一聲感激。母妃自盡救局做得不算滴水不漏,在場的都不是傻子,父皇隻怕也瞧明白了。但他依然順著母妃以血劃定的戲本子演,已是莫大的恩典。


  而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他這個儲君手上幹淨履曆清白,順帶把衛茂良這個大禮送給他。


  那他還有什麽怨言可以說的呢?

  理解之後卻發現無路可走,往往比互相怨恨更令人無奈。


  “蕭關那邊又有軍報了。”


  僵持下去也沒個結果,皇上率先開口,把手頭的奏疏扔在案頭上。夏公公識趣地接過來,小碎步邁著送到李世默手中。


  個人的情緒在家國大事麵前總是渺小的,他甚至從頭至尾還未仔細看看母親的遺容,便要以仔細百倍的心思研究這一封毫無感情的白紙黑字。


  內容不長,是蕭關代理守將,曾經的蕭關守將馮征的副手緊急送來的。說是在蕭關二百裏外,已經發現了西突厥騎兵的蹤跡。


  李世默一邊看,皇上一邊在上頭解釋。


  “沒經過長安,直接送來,所以是最新的。”


  又從頭瀏覽一遍,確定沒什麽隻言片語的遺漏,李世默合上問道:“已近蕭關?剛才朝堂上討論的不還是在肅州一線嗎?”


  “那是之前轉到長安的,沿路耽誤,所以慢。”


  所以這次就是真的軍情緊急了。


  “啟稟父皇,兒臣還是覺得不太對。整個甘涼,也就是曾經的隴右道東部,西突北燕以肅州為界劃分東西,肅州靠西,距離蕭關不算近。西突騎兵穿過了北燕在甘涼一帶的領域,直插蕭關。”


  李世默條分縷析道:


  “北燕即將都城西遷至懷遠,不太可能將整個西線任由西突隨意穿行。如果這封奏疏屬實,可能我們也得重新考量北燕與西突的關係。”


  一人說一人聽至此處,同時冒出了一個問題——


  為何北燕王後,義寧長公主李若昕,從未傳來隻言片語呢?

  李世默多想了一步,要想聯係上義寧長公主李若昕,還得依靠若昭。


  還是得去找她啊。


  皇上並沒有留給李世默過多感慨的時間,他亦道:

  “朕與你所想一致,就在剛剛,已經提前派涼王出去了。但這次召你,是想聽聽你對現下回朝的考慮。”


  李世默忙躬身行禮答:“西北甘涼有涼王叔坐鎮,沒有比這更妥當的。但現在軍情瞬息萬變,如果蕭關送來的消息是西突騎兵行至據蕭關二百裏外,那麽此時此刻,西突隻怕已經快兵臨城下。


  “今晨朝議的結果的是,分批回朝。但現下軍情並不明晰,為穩妥見,還是等到涼王叔的消息傳來再行動身。兒臣現下亦做兩手準備,回朝事宜與暫不動身都可遊刃有餘。等到安定的消息傳來,兒臣即刻護送父皇返回長安。”


  皇上突然反問道:

  “萬一不安定呢?”


  “不安定的話……”


  李世默遲疑片刻,“兒臣回京調兵至鼎州護衛父皇,必以死護衛父皇泰安。”


  說這句話是分外冒險的。古往今來多少太子與皇帝陛下的父子情倒在兵權與事權上。獨自調兵行事,還是在可能生亂的環境中,父皇隻要稍稍生出忌憚之心便會被有心人利用,最後鬧得父子相殘,不是什麽稀奇事。


  但這樣的處理依舊是最為妥當的。天子儀仗旌旗一動便是綿延數裏,緩步行軍一旦遭遇伏擊,後果不堪設想。萬一局勢真有變動,派人前往長安調兵護衛,也沒有比李世默更適合的人選。


  大局為重,再遲疑李世默也得開口說。


  皇帝陛下卻笑得寬慰。


  “也可。等到那時,來回顛簸不太安全,小語和嘉禾就留在這裏吧。”


  所謂“留在這裏”,便是留個人質作後手。陛下料定他母妃新喪,絕不可能在此時拋下兩個妹妹不管。


  這些事想通之後,也沒有可難過的。人之常情,保命而已。


  他以為自己會不悅的。要是放在以前,他說不定還會矯情片刻父皇為何不信任他的赤膽忠心。


  到頭來,明白這不過是矯情,也習慣了。


  李世默獨自一人又回到母妃的那間小院中。天色漸晚,十月中旬已入深秋,邁出從勤政堂時天邊泛起焦紅的晚霞,層雲如疊嶂,鱗次櫛比地排布在西天。轉過路口便隻餘圓月一輪,清輝照見形單影隻。


  采艾前去通稟,回來對著李世默恭恭敬敬道:

  “公主殿下說,不見了。”


  “嘉禾呢?”


  “郡主似乎,也不想見。”


  “知道了。”


  遣退采艾,李世默實在無力回到同樣隻有一人一床一張書桌一支筆的世界裏。他一撩袍袖坐下,石階冰涼,天際光華完滿如銀盤,碩大而皓白的月色竟比白日陽光還要照得人無所遁形。


  西北烽煙再起,無休止的風沙不知道會把今後的他吹向哪裏。此刻的寧靜因為有了時間截止的預期而變得分外珍貴,寸寸如同從神靈手中賒來一般。


  又是十五月圓啊。隆平十二年正月十五日夜,隆平十二年四月十五日夜,關於十五的記憶總是與某個人息息相關。此時此刻,如果不是他一個人,如果旁邊還有個坐在輪椅上陪他說說話的人,也許會好得多吧。


  真是可恥,上午被自己的妹妹罵了個狗血噴頭,現在還是忍不住地奢望著。


  夜晚黑暗籠罩,最隱秘的心思在肆無忌憚地流竄奔跑。


  公孫嘉禾說得對,他還是,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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