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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龍門:昭雪(十)

  他現在應該被張懷恩視作眼中釘了吧。


  李世默心裏一歎,這是徹底得罪了最不想得罪的那個人,也算是徹底壞了若昭穩紮穩打的計劃。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確乎也沒有別的退路,更何況前路還閃爍著誘人的光。


  “所以楊老大人把這樁案子判了下來。無論薛將軍出發點為何,貪汙是實。更何況冒領的軍餉早就用之於西北,就算楊老大人想追也追不回來,不如順水推舟,判了鴻運櫃坊這樁案子。”


  就當是拿陳家的錢填西北的軍費,朔方軍費出缺,陳家本來就有責任。


  都是因果罷了。


  李世默繼續道:“回到薛將軍虛報兵員、冒領軍餉一事,當年負責周轉多餘的兵餉,用作防禦和水源修建的人,正是薛琀。”


  他苦笑,“出於信任,也為了行事方便,薛將軍將自己的印信長期交由薛琀保管。這也就可以解釋,薛琀提供的證據,手上有薛將軍的印信。而馮征將軍提供證據,卻沒有印信。


  “而據薛琀所說,楊老大人曾與身在獄中的薛將軍有過一番長談。至於具體內容,隻怕就是薛將軍應下了這樁貪瀆案,哪怕他明知道鴻運櫃坊之後,另有玄機。”


  李世默揚手示意身旁趴伏在地的人,“至於薛琀,在薛將軍第一次進京的時候,便以為是貪瀆軍餉一事爆發,所以才匆忙與馮征勾結,偽造通敵的證據。”


  太子靜聲聽了半場,總算是明白李世默所言何意,“歸根到底,宣王還是沒拿出實打實的證據,無非是據薛琀所說,加上自己的一通拚湊,叫我們如何信服你所說的話?”


  他攤手,幹笑兩聲,不過應和者寥寥。


  李世默一本正經地盯著他,“太子哥哥所言甚是奇怪,臣弟徹查此事,太子哥哥便說勾結叛臣。臣弟隻說了九牛一毛,太子哥哥便說沒有拿出實打實的證據。”


  他滿懷歉意,依舊是那種因本身這個人的誠懇而顯得無比真摯。


  “太子哥哥到底想讓臣弟如何?”


  朝堂上終於有了點低低的竊笑,震顫著宣政殿凝肅的氣流。


  如林肅穆的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人,濃重的眉眼予人一種極為可靠的感覺。祠部郎中韓晟。


  “臣有一言,還請太子見諒。”他向著太子一拜,“宣王殿下隻用陳明案子的疑點,至於案子具體怎麽審、怎麽判、證據有哪些,還得刑部、禦史台和大理寺出麵才行。宣王殿下既非三司之人,又非受命行走,自然不能連找找證據都大包大攬了。”


  李世默向著韓晟投向感激地一瞥。


  韓晟並沒有看他,又向著最上方的陛下拱手一拜,隻是宣王那一側的眼睫微微閃爍。


  “啟稟陛下,臣竊以為,宣王殿下所說的疑點,足夠重審薛家一案,還請陛下三思。”


  “臣有異議!”


  太子受挫,陳瑜民理所當然地頂上去。


  “宣王殿下的邏輯臣已經完全聽明白了,殿下不過是憑著罪臣薛琀的一麵之詞,加上一些是是而非的疑點,添油加醋連成了邏輯鏈。宣王殿下,臣鬥膽一問——”


  陳瑜民向著李世默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殿下一口咬定是馮征和薛琀勾結,目前隻有薛琀的證詞,那請問,馮征呢?馮征將軍承認偽造證據了嗎?”


  馮征去世了。


  李世默默聲,這是對他最不利的一點。


  陳瑜民及時補充道:“馮征去世,沒了人證,薛琀正好為所欲為,想編造什麽便編造什麽,明眼人自然不會信。至於宣王殿下為何信了……”


  陳瑜民一頓,聲音拖長,“臣不知宣王殿下到底抱著怎樣的打算,還請殿下明示。”


  陰陽怪氣聲東擊西指桑罵槐的又來,黏黏糊糊地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李世默揚聲——


  “但薛琀並不知道馮征已經不在了。數日前他在陛下麵前口口聲聲說證據是偽造的,當時神策軍尚未去過蕭關,舉朝無人知曉馮征已死。如果所說並非屬實,他又何必去冒這個險?更別說薛琀在吏部尚書府上躲了兩年多,與外界毫無溝通,他又如何知曉馮征已死?”


  那張懷恩又是怎麽發現薛琀的呢?


  到底是誰引來了張懷恩。這是李世默至今解決不了的第二個問題。


  閑話休提。


  “既然陳大人想要實打實的證據,本王並不是沒有。前幾日就在崇文館,本王晝夜不息看了刑部送來的卷宗和證據的抄本,發現另一處破綻。”


  當然是若昭事先發現的,他需要這些東西,來把背後站著的她藏起來。


  李世默從懷中取出兩張張整整齊齊折好的信紙,雙手呈上,“這是楊大人前些天送到崇文館的抄件,兒臣懇請陛下一觀。”


  候在一旁的小內侍忙送不迭地把信紙送到案前。


  “這是一封突厥文的信件,另一張是楊大人附的譯稿。”


  李世默朗聲誦著那封信的開頭。


  “必勒格可汗即位的第二年祭月的十四日,日有食之。”


  “譯稿翻譯過來大意如此。”李世默看向刑部尚書楊秉廉,“刑部派人親自督察的譯稿,應該沒錯吧。”


  楊秉廉答:“絕無問題。”


  “必勒格可汗即位第二年,是隆平七年,突厥曆祭月始於唐曆五月中旬,祭月十四日,是我大唐隆平七年六月朔日。


  “眾所周知,日食發生在朔日。”李世默一再咀嚼這句話,“看起來毫無問題。但是,偏偏是這個毫無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隆平七年的日食,發生在五月晦日。”


  窸窣之聲簌簌漸起,朝堂之上百張悠悠眾口,終於又有了竊竊耳語之音。


  皇上坐在離風聲最遠的地方,一張輕飄飄的紙被“哐”的一聲按在桌案上。


  “欽天監監正,現在去查,隆平七年的日食,究竟在哪一天。”


  隊列末尾一個小吏應聲佝著腰退了出去,沒過多久,又小碎步抱著一摞厚厚的冊子,跪在滿朝文武之前。


  “回陛下的話,臣搬來了隆平七年天象記錄的匯總。據欽天監多年以來對日相的觀測和記載,隆平七年的日食,確實發生在五月晦日。”


  日食的邏輯在第三大章盛夏的《且欲去沉痗》中有講,這次朝堂戲不得不重複一遍,不過下節還有一點不同。另,突厥曆並非文中所寫,這個純屬胡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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